直插云霄的天山仿佛被盖上了一层灰蒙蒙的纱布,纵使有孤鸟时而在半空滑翔而过,其惨厉的凄鸣也很快淹没在呼啸的风声中。
寒流卷起洋洋洒洒的雪花,在这样糟糕的天气里捕捉到一只成年体型的野鹿简直就是天上掉馅饼一般的好事,难怪那只皮毛呈现出灰褐色的妖狼只顾闷头啃食,全然不曾发觉在下风处有三个人影正悄悄靠近着。
“动手吗?”
“不着急,等再靠近一点。”
即使慕清歌刻意将嗓子压到了最低,天赐也依然能听出她字里行间的跃跃欲试,在天山里带着这样莽撞的劲头可算不得什么好事。
在将鹿腹里的内脏啃食一空后妖狼用猩红的舌头舔了舔锐利的犬齿,它得尽快解决剩下的这几十斤血肉,否则迟早会有其他同类闻着味儿找上门来。
“还不能动手吗?”
“再近一点!”
鹿骨在狼牙交错下嘎嘣作响,撕扯中迸溅的鲜血染红了洁白的雪地,趁着妖狼大快朵颐之际,三道人影里最近的那一个已然逼近到五步之遥!
“喂!你这也太近了吧!被发现了怎么办?”
“无妨,还记得我是怎么跟你们说的吗?”
“当然记得!”
“那便去吧!”
“好嘞!”
话音未落,慕清歌的掌心处气劲喷涌而出,如千万缕蛛丝一般迅速包裹住细长的剑身。
青绿色的剑芒比那漫天风雪更加无情,迅捷的剑影在半空中如墨笔般挥洒而出,为这幅染上点点殷红的灰白画布增添了一道狂放的墨痕。
“迅风斩!!!”
只听慕清歌一声娇喝,妖狼的腹部应声裂开一道巨大的缝隙,大块大块的内脏肠胃伴随着腥臭的体液稀里哗啦散落一地,那场面简直比它啃食鹿肉的时候还要恶心一万倍。
瘫倒在雪地里不断抽搐的妖狼逐渐变得僵硬,而一击得手的慕清歌却满脸嫌弃地捏着鼻子走了回来。
“好臭!”
“你!快去帮我把狼毫割下来!”
“看什么看!我说的就是你!”
显然慕清歌的大小姐脾气又发作了,当然不管她如何做妖天赐都不可能去搭理她就是了。
在两个人闹别扭的时候,行动派的萧瑶已经抽出短刀走近妖狼的尸体。
可正当她蹲下身子打算割下其尾巴末端的尖毫,气若游丝的妖狼仿若回光返照一般狠狠地蹬直了后腿,锐利的狼爪瞬间将她的衣袖撕得稀烂,其中靠前的两根利爪更是隔着厚实的棉絮硬生生在萧瑶的左臂上刻下两道血红的伤痕。
“小心!”
见状不妙天赐马上抬手挥出四道风刃,可怜那苟延残喘的妖狼连最后一口气都没来得及咽下便被切成了一滩碎肉。
“说了多少遍!”
“一定要一击毙命,一定要一击毙命!”
“像这样才叫一击毙命!”
“非要吃一次大亏才长记性吗!”
心中懊恼不已的天赐指着满地血沫大发脾气,他既为慕清歌没有做到他所要求的一击毙命而恼火,也为自己没能提前发现妖狼的意图而懊悔。
虽然这次来到天山完全不是他自己的意愿,但他也不希望有同伴被妖狼所伤,尤其是昨天夜里被孔文膈应了那么一下之后,天赐更加不能容忍自己身边的队友受到伤害。
慕清歌心里其实也挺委屈的,连天赐都没想到妖狼都成那副鬼样子了还有力气挠人,她又怎么可能预料到结果会是这样。
但她现在被训得狗血淋头根本不敢回嘴,于是只能默不作声地帮着手臂血流如注的萧瑶从棉衣上割下几条布料试图先将伤口包扎起来。
然而堂堂侯府大小姐又怎么做得来这种事,就这么手忙脚乱了快十分钟愣是连一丁点止住血的迹象都没见着,急得慕清歌满头大汗。
正在气头上的天赐见状也只能长叹一口气,从怀里摸出沿途零星采集到的几根地锦草抓在手里走了过去。
“让开,我来。”
将破破烂烂的棉絮彻底撕开之后,天赐终于看清了萧瑶左臂上的伤痕。
那是两道近十厘米的裂口,最深的地方更有足足一公分之多,说句触目惊心一点不为过。
得益于寒冷的天气与还算洁净的雪地,伤口两侧外翻的肌肉依旧鲜红,看上去没什么感染的迹象,这倒是给天赐省去了很多的麻烦。
“可能会有点痛,你忍着些。”
“嗯……”
一层薄薄的水膜在天赐的控制下紧紧地贴合在仿若裂谷般的伤口上成功止住了不停涌出的鲜血,那是一股透心凉却带着些许莫名舒爽的怪异感觉。
“嘶!”
就看粘稠的地锦草汁液从天赐紧握的拳心一点一滴地滴落在水膜上,最后他又将手里残余的叶渣也轻轻地涂抹在最外层,如此一来这道伤口便剩下最后的包扎了。
同样的操作把另一道伤口也处理好之后,天赐退到一边看着慕清歌不太熟练地用破棉布条把萧瑶受伤的小臂缠了个结结实实。
“好好养伤吧,路上采的地锦草已经用完了,咱们当中要是再有谁受伤的话就只能先撤回营地了。”
“谢,谢谢……”
或许是因为从来没有受过同龄人如此帮助的,萧瑶这一声道谢说的有些磕磕绊绊。
最终这根狼毫还是由慕清歌亲手割下,她强忍着眼眶里打转的泪水将其交到萧瑶手里,却被对方轻轻一拉揉进了怀中。
“瑶瑶……对不起……”
“没关系的~~没关系的~~”
傲娇小姑娘在温柔大姐姐的怀里失声痛哭,这画面饶是二世为人的天赐也是第一次见到活的,他倒想再多看两眼,只可惜当下的环境实在不适合搞这种言情剧的戏码。
“哭的差不多就行了,咱们先就近找个地方藏起来,看看这里的血腥气味能不能吸引到别处的妖狼过来。”
一般来说老练的猎人在这种时候都会选择找一棵高一点的松树躲上去,这样不光居高临下视野开阔,真要是打起架来也经常能有出其不意的效果。
但现在萧瑶左臂受伤严重根本使不上力,要她去爬树显然不现实,于是天赐只能像过年那时候带小彩羽一样双手抱着她来到一根十多米高的树杈上先休息着,而暗自神伤的慕清歌直接一个人跑到距离地面近五十米的树顶上生闷气去了。
“感觉好点了吗?”
“还行吧……”
如果是平时那个强大而自信的萧瑶,断然不会在和男性独处时感觉到不适,而天赐居然也因为第一次对女孩公主抱而产生了莫名的羞赧,只敢站在枝桠末端远远地说上几句不疼不痒的话。
面色发白的萧瑶后背紧贴着树干斜坐在树枝上,她意识到三个人之间的隔阂将会极大地影响队伍的凝聚力与执行力,必须要拉近每个人之间的关系才能赢下这次比试。
“你在那边不会掉下去嘛?要不要过来一些?”
“诶?不用了不用了!我在这边就挺好的!”
“那行吧……”
“嗯……”
事实证明,把一对不会与异性相处的男女放在一块儿是没有任何前途可言的。
即使萧瑶已经在暗地里埋汰对方的同时开始尝试主动拉近两人的距离,另一边的天赐却毫无自觉地把路给堵得严严实实。
风雪愈演愈烈,很快便将大滩大滩的血迹掩盖,洁白的地面仿佛重获新生,天赐“引狼出洞”的计划也告吹了。
而与此同时,萧瑶的状态正在肉眼可见地变得越来越差。
“我渴了,把你的那个水珠给我喝两颗吧……”
“诶?之前不是说死也不喝的嘛?”
“那是清歌说的,别什么都往我身上推。”
“哦,好……”
在三人刚离开营地的时候天赐就给两个女孩展示了他特殊的补水技巧,只不过这技巧有一个致命的弊端,那就是水珠一旦离开他的手指便会很不科学地瞬间化作水汽逸散在空气之中,所以想要喝下就必须让天赐把水珠送进口腔再尽快闭上嘴巴。
想当初胡子哥喝这水珠的时候倒是没有表现出一点不好意思,在那种情况下能保住小命就已经很不错了,哪儿还有功夫计较那么多,反正他们都是大老爷们,也没啥好顾忌的。
不过同样的事情对于女孩子来说可就大不一样了,首先慕清歌是死都不愿意让别的男人把手指伸进自己嘴巴里的,而萧瑶虽然在当时并没有马上表态,但想来在她的内心里对这种事肯定也是万分抗拒的。
只可惜如今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纵使心里有再多的不愿意,她终究只能闭上眼睛仰起头接受现实。
感受到天赐的指尖轻轻靠住自己上唇,萧瑶缓缓合上下颚。
那不过是一股简单而湿润的凉意,此刻却仿佛久旱过后的天降甘霖,为僵硬的四肢百骸注入了力量与生机。
“还要……我还要……”
“慢点喝,小心凉。”
看到女孩的眼神中重新焕发出活力,天赐散去了指腹下的第三颗水球。
“你大量失血,现在还不能喝太多水,不然会晕过去的。”
“嗯……我明白……”
萧瑶低着头用右手从衣服兜里摸出来两块肉干,将其中一块送进嘴里之后又给天赐递过去一块。
“吃吧,你应该也饿了大半天了。”
“谢谢。”
喝下同样清凉的水珠,吃着一样味道的肉干,两个人的心灵在不经意间缓缓靠近。
细密的松针筛去了大量的风雪,只留些许轻盈的冰花在天赐与萧瑶的二人世界飞舞,这场景仿佛童话般美妙。
“伤口,还痛吗?”
“痛,但是我不讨厌痛感。”
萧瑶抬起头,那坚毅的目光让天赐为之动容。
“这话什么意思,怎么听上去有点色情。”
“你!!!”
“恶心!!!”
至此,这两人的第一次交涉正式宣告失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