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兰花成功地出了院，顾娟在医院附近租了两室一厅，方便崔兰花随时复查。
顾娟打算做到年底，她已经跟周文燕打过招呼，等到年底，如果小泉和慧慧还是学不会，周文燕就从德国回来接手公司。
崔兰花的身体恢复得很好，每天早晨顾桂礼陪她去公园散步，两人买菜回来，顾桂礼负责做饭。
顾桂礼对崔兰花照顾得无微不至，只差一勺一勺的喂她吃饭了。
家里的服装厂暂时由车间主任吴秀琴盯着，偶尔顾娟开车回去看看。
吴秀琴有技术，人也很泼辣，管起女工们是得心应手。
秀琴四十出头，跟丈夫离了婚，人很漂亮，眼睛大大的，皮肤白白的，身材丰满，两侧脸颊上有两个很深的酒窝，女人味十足。
顾娟有意笼络着吴秀琴，她还想继续留着服装厂，现成的厂房，现场的机器，现成的工人，即便以后她自己不再直接接单，工厂也不愁接不到单子。
崔兰花痊愈以后，顾娟不能让她再操劳，到时让吴秀琴当个副厂长，顾桂礼挂个名义上的厂长，服装厂也能继续经营下去。
沈云川发来短信，这个周末他回来。
晚上顾娟激动得睡不着觉，她很想他。
房间里没其他人，顾娟还是羞红了脸，将鼻子凑到睡衣领口里深吸一口气，真真切切的闻到一股奶香味。
她可能真的发情了，顾娟伸手捂住自己滚烫的脸。
爸妈房间的门开着。
崔兰花口渴了，她靠坐在床头，顾桂礼用围嘴围住她的脖子，吹温了开水，一勺一勺的喂她喝水。
崔兰花像小女孩一样噘着嘴，不时埋怨几句。
顾桂礼始终面带微笑。
顾娟端着空杯子躲在外面，不好意思突然出现打扰他们。
躺到榻上，顾娟闭上眼睛，强迫自己入睡。
半睡半醒之间隐约听到崔兰花的咳嗽声。
“顾娟，顾娟！”顾桂礼惊恐的叫声一下将顾娟从睡梦中惊醒过来。
崔兰花趴在床边，边咳嗽边从嘴里涌出猩红的鲜血。
“去，去医院。”顾娟两条腿有些发软。
顾桂礼背起崔兰花，顾娟穿着睡衣拎着手提包，拖拉着拖鞋跟在后面。
小区对面就是医院。
挂急诊。
郝、郝主任。
顾娟脑子一片空白。
郝主任去美国参观学习了。
护士给胸外的副主任和主治医生打电话。
崔兰花被推进手术室，需要立即开刀，血可能呛入了她的气管。
顾桂礼胸口的睡衣被鲜血染红了，他光着一只脚，呆若木鸡的等在手术室外面，刚才跑掉了一只拖鞋。
顾娟抱紧了手提包，蜷缩成一团蹲在走廊里。
“云，云川。”顾桂礼呐呐提醒道。
顾娟打着冷颤，从包里摸出手机，拨通沈云川的手机。
“顾娟？”一秒不到他就接起了电话，似乎预感到什么一样。
“我、妈、吐、吐血，急、急诊——”顾娟两排牙齿直打颤。
“别着急，进手术室了吗？”沈云川安抚道。
“进、进了。”顾娟用力点头。
“我现在去机场，乘最早一班飞机回去，明早就能到，别慌，等我好吗？”沈云川竭力安抚她的情绪。
“好，好！”顾娟哆嗦着大力地点头。
手术室的门开了，这次崔兰花没能活着出来。
顾桂礼哇一声嚎哭起来，明明都已经好了，怎么会突然——
顾娟抱紧了自己，不敢进去。
沈云川有办法，等他明早赶过来，找找人，她妈就又能活蹦乱跳了。
早上八点，沈云川赶到医院。
在走廊里找到顾娟，她缩成一团，只露一双眼睛在外面，警惕地环视着周围。
看见他来，她一下仰起脸，一脸虔诚地盯着他。
沈云川心口一滞，走过去轻轻将她从地上搀扶起来，张开双臂紧紧抱住她，一只手轻柔地抚着她的后背。
“我妈。”顾娟仰脸直勾勾地盯着他，嘴巴张了张，没能发出声音。
“妈已经去世了。”沈云川低头看着她充满渴望的眼睛，困难地说。
她呆呆地望着他，眼泪一下滚出来。
沈云川第一次看见这么大颗的眼泪，像纽扣一样大，浑圆饱满晶莹剔透的大眼泪。
她一点声音没发出来，只是掉着纽扣一样大的眼泪。
沈云川轻轻将她的头摁进他怀里，手臂牢牢地箍住她的腰，能感觉她明显的瘦了很多。
爸妈去世时，他还小，还没懂得悲伤。
让他悲伤的是姐姐。
他对大他两岁的姐姐有些印象，开始悲伤也是后来的事。
小时候他梦到姐姐，梦见她吃得满嘴流油，梦里他很悲伤，觉得姐姐抛下他，独享肉包子去了。
有时又梦到姐姐饿得奄奄一息，梦里他还是很悲伤，害怕姐姐活活的饿死了。
总之只要梦到姐姐，他就觉得悲伤。
直到现在想起来还是会悲伤，她可能生活在某个地方，也可能早早地就已经死了。
沈云川抱着她在走廊里站了很久很久。
下午沈英赶到医院，她张罗着找从事一条龙丧事服务的店，就在医院附近。
崔兰花走得太突然，什么准备都没有。
顾家父女俩沉浸在悲伤中，什么作用也起不了，沈云川照顾老婆和岳父，沈英麻利地操办一切。
速战速决，崔兰花还年轻，不能按喜丧的风俗办。
沈云川也要赶回去上班，沈英主张一切从简。
很快的崔兰花就变成了一堆灰。
顾桂礼带着她的骨灰回老家安葬。
沈云川陪着顾娟回了一趟老家。
前前后后不超过三天，一切全部搞定。
顾娟留在老家陪顾桂礼，沈云川赶回去上班。
天没有塌，风和日丽的，一切都没变，除了菜园里多了一个新坟。
顾娟的姨和姑姑轮流过来照顾她们父女俩。
顾桂礼以泪洗面，见人就流泪。
顾娟的眼泪少了很多，一颗心沉甸甸湿淋淋的，泡着心的不是鸡汤，全是眼泪。
在家住了一个星期，顾娟回到省城，着手准备交接公司。
嫁鸡随鸡，嫁狗随狗，顾娟打算随夫去，他在哪里，就把家安在哪里。
一个月不到，顾桂礼就传来好消息，他打算娶车间主任吴秀琴，将就着过完后半辈子。
吴秀琴比崔兰花美多了，也比崔兰花年轻多了，娶吴秀琴无论如何称不上将就。
崔兰花尸骨未寒，他们也太着急了，顾娟恶心得厉害。
从此以后她就变成孤儿了，像沈云川一样，以后他们两个孤儿要相依为命。
带着一颗孤儿心，顾娟踏上路途。
沈云川特意去火车站接她，两个孤儿终于重逢在月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