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兵营训练场宽阔无比,整体呈椭圆的橄榄状,但却并不像其他营地一样有箭塔,哨楼,议事厅等重要建筑,地面平整无比,只有长长的跑道和跑马场,还有士兵对练,习武的广场。
仅有的高大建筑就是中间一座拔地而起的高台,四面红色巨鼓位于四角,四周摆着刀枪剑戟,斧钺钩叉十八般武器,中间一面“景”字军旗迎风飘展,猎猎作响。
景皓走到台下,看见台上站着两人正在交谈。
一人紫衣金冠,玉带锦靴,风流潇洒,尊贵非凡,自然是景辰。
另一人全身笼罩在黑甲中,只露出双眼,身形魁梧,站在那里就如巍峨的高山,使人仰止,不由心发敬畏。
景皓拾级而上,一步步走上高台。
台上二人似乎感觉到景皓的到来,停止了谈话,直接转了个身面向景皓,静静地等着他走上来。
“叔叔,我来了。“,景皓登上高台对负手而立的景辰说道。
景辰冲着景皓颔首,微微一笑
“嗯,我已经跟仁武说了,今后你就接着跟着他习武吧”,
然后转身神色淡漠地对黑甲男子嘱咐了一句,“就这样吧,皓儿就交给你了。”
“遵命”,黑甲将士向景辰极其恭敬地行了一礼,沉沉地喊道。
景辰拍了下景皓的肩膀,给了一个好像是鼓励的眼神,便自顾自地下台了,自留下了景皓和黑甲男子。
景皓留在台上看着景辰的背影一脸懵逼
嗯?不是叔叔亲自教我啊,我还以为能练神功呢!
“小侯爷,侯爷吩咐了,今后还是由我来教导你习武。“,黑甲男子率先开口向景皓解释道。
紧接着他摘下了厚重的头盔,露出了真正的相貌。
一副满脸胡渣子的汉子形象,凌乱的碎发,沧桑的面容,数十年如一日的习武训练使他的脸如干枯的树皮一般,双眼不像景皓这样明亮澄澈,也不像景辰那样深邃幽静,而是浑浊发白,看起来有些病态,长相比实际年龄还要大很多。
“刘大哥是你啊!”
看到了男子的长相,景皓一把搂住了黑甲男子的脖子,看起来很亲近熟悉,打趣道,“你今天穿得跟个乌龟似的,我都没认出来。”
“是我,小侯爷,以后还是我来教你。”,黑甲大汉似乎也是习惯了景皓的这种做派,笑着回应。
这个男子就是教导景皓弓马五年的昭武校尉刘仁武。
“对了,叔叔为什么让你来教我,我还以为是他亲自教呢”,景皓没有隐瞒疑惑,直接问了出来。
刘仁武也没有在意,解释道:“小侯爷,你现在刚刚习武,不过是打熬身体,贯通气脉,强筋健骨,最多再学几个招式,只是炼体,既没有聚气,也没有开脉,没法练习功法,就算侯爷把他的神功秘籍丢在你面前,你也没辙,但让侯爷帮你锻炼身体岂不是杀鸡用牛刀,正好这事我最擅长,侯爷便交代给我了。”
“哦,这样啊!”,景皓一下明悟了,他之前还以为跟张无忌一样,拿到九阳真经就能直接开整了呢。
“侯爷让我先卸下了训练新兵的任务,专门教导小侯爷你,跟我走吧,小侯爷。“,说完刘仁武直接下了台阶,不知有几十还是几百斤重的玄黑甲胄抖得一上一下铿锵作响,看的景皓眼皮直跳。
景皓就跟在刘仁武的身后走着。
经过训练的新兵时,那些天不怕,地不怕的新兵卒子神色慌乱,有的甚至腿直打抖。
看着四周,刘仁武的面色阴沉,眼神有些凶狠,警惕,像一只深夜里独自舔着伤口的独狼。
好像之前和景皓的搂肩言欢都是假像一样。
但景皓知道,都是真的。
五年前,那年刚满十岁的小景皓牵着他的小马驹被叔叔第一次带到演武场来,甚至还住了几天。
身为景府的小主人,未来的神武侯,加上热络,平易近人的性格,对比高冷,傲娇的叔叔,很快跟军营里的上至将军,下至小卒,或真或假的,表面都打成了一片。
唯独这个教自己马术的校尉,一天到晚一副棺材脸,跟别人欠他十万两银子似的,而且听说他训练新兵极为严苛,动不动就非打即骂。
虽然对待身为景辰的侄子的他不敢如此,但还是跟个石佛一样。
于是有一天景皓半开玩笑地调侃,大概意思是,你是不是有什么童年阴影,长大了要报复社会。
当时刘仁武瞳孔猛然一缩,好像回想到什么,紧握双拳,指甲几乎要陷进肉里,浑身剧烈颤抖。
景皓一看这个反应就马上想到,完蛋,坏了,说错话了,一时间愣在马上不知所措。
当天夜里,景辰就把景皓叫到了他的房间,跟他讲了一些关于刘仁武的事情。
景辰年轻的时候曾和几个朋友结交游历天下,路过北魏南楚的边境要塞时,碰到了一队贪狼骑兵进入一个村庄烧杀抢掠,景辰他们出手杀掉了所有骑兵,但最后只救下了年仅十三岁的刘仁武和他的姐姐。
之后刘仁武的姐姐因为被几个士兵玷污而羞愤自尽了,临死前只求景辰他们带刘仁武到一个安全的地方平平安安地活下去。
女子死了。
当时少年的他跪倒在山上,抱着姐姐的尸体,看着山下正熊熊燃烧,化为火海的小村庄,凄厉地痛哭哀嚎了起来,那个淳朴憨厚的乡村少年的一切也随着这个小村庄灰飞烟灭了。
少年没有按着他姐姐希望的那样找一个新地方重新开始平凡的生活,而是跪在地上,一下一下把头磕在满是石子的路径上,满脸血迹,哀求景辰他们能收留他。
景辰答应了。
之后刘仁武就一直跟着景辰,十几年如一日地训练,习武,执行任务,没有交过一个朋友,也没有任何娱乐生活,孤独得就像被驱赶出狼群的野狼。
同僚们都说他就像地狱爬出来的恶鬼。
景皓听了后坐在椅子上沉默良久,不知在想些什么。
第二天一早,学马的时候,景皓主动跑到刘仁武跟前低头道歉,说自己年少无知,童言无忌,希望刘校尉多多担待,大人不计小人过。
刘仁武只是低声说着,小侯爷,不敢,不敢。
接着景皓提出晚上请他去吃饭赔罪。
刘仁武一愣,然后想婉拒,但景皓豁出脸皮地使出了卖萌神功,刘仁武才抵挡不住答应了下来。
饭桌上景皓不停找由头想聊天,刘仁武一言不发,埋头吃饭,场面尴尬的一批。
但景皓毫不气馁,接下来几天每天都时不时地找他说话谈心,皇天不负苦心人,最后终于有了一点交流。
看他开口的一瞬间,景皓心都化了。
老子容易吗,开导你个自闭症患者。
今后的几年里,景皓和刘仁武慢慢熟络了起来,刘仁武话语也越来越多,神龛里的佛像一样的他甚至露出了的笑意,当然仅限于对景皓和景辰。
景皓慢慢地也发现他外冷内热,本质上内心还是那个淳朴的少年,只是年少时的仇恨和痛苦把他包裹得太严实了,于是景皓经常带他去吃喝嫖......,不不,吃喝玩乐,饮酒喝茶,走街逛巷,游山玩水,防止他真憋出什么心理问题。
五年以来,景皓和刘仁武一起在路边酒肆里纵情痛饮过,在雪夜郊外策马急奔过,大马金刀地坐在惠山的山石上俯瞰整个大业,斜躺在荆河楼船的锦榻上欣赏歌舞抚琴,两岸风光。
久而久之,景皓真的将这个少言寡语的汉子当做了自己的大哥。
“诶,诶,刘大哥,那个什么打熬筋骨什么的,会不会很痛啊。”,景皓跟在大汉身后,望着他笼罩在黑甲里,像钢铁浇筑的小山一样的背影,不由咽了一口口水。
“不会的,小侯爷你底子好,想来会比我当初轻松多了。“,刘仁武回头微微一笑,让景皓不必担心。
“那就好”,景皓长吁了一口气,吊起来的心沉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