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四里刚挂了电话,宗清言就领着蒋伟德进了包间。蒋伟德一身妥帖的西服,没有一丝褶皱,脸上依旧精神十足,笑道:“董大老板请吃饭,一定得狠狠宰一顿。”
董四里笑了笑,说道:“Jerry 什么饕餮大餐没吃过,还需要宰我?”
“别看什么都吃过,但就喜欢吃烤鸭。”
“还真是,我天天在家吃粤菜,来了香港反倒不是火锅就是烤鸭。”
“香港金融圈你又不是不知道,都是内地人,天天就是重口的东西,哦,我忘了,你毕业没搞金融。”蒋伟德一边包着烤鸭,一边评论道。
董四里从窗前缓缓走到座位上,并示意宗清言坐下,也包起了烤鸭。
他拿筷子挑起一张薄薄的面饼,轻轻放在盘子上,便认真地挑选着食材,不过一会便包好了鼓鼓囊囊的烤鸭饼,缓缓放到了蒋伟德的盘子里。
“来,我给大忙人包个烤鸭。”
蒋伟德倒也不客气,囫囵吞下自己筷子中的烤鸭,夹起董四里的那个,刚咽下去便含糊说道:“我可是一天没吃饭,一直忙到这个点。”
董四里笑笑,不语。
宗清言见董四里没动筷子,压根不敢吃,只是注视着这两个老同学。
据说二人均是港大毕业,自是天之骄子,蒋伟德先后任职美资中资投行,金融圈混得风生水起,董四里也在香港工作三年,之后回到内地,却没放下自己的老本行,利用自己现在的人脉融资投资,和蒋伟德很是要好。
宗清言不是没有陪过董四里吃饭,人到中年,责任越大,人也就越油腻,董四里虽平时对任何人都客客气气,但客套和奉承却是两回事,而此时,宗清言看出董四里极力奉承蒋伟德,而蒋伟德欣然接受。
“这个普洱我觉得特别不错,特意给你带了一盒。”
“我喝咖啡,不喝茶,劲儿太小。”
“这可是绝顶好茶,你可得收下。”董四里说完,便打开了盖子,红红的绣布上只有六小块茶块整整齐齐地摆着,不仔细看都找不到。
“好东西啊,那我可收下了。”
“和Starbucks 比比,看哪个劲儿大。”董四里开玩笑道。
“我现在还真不喝Starbucks 了,公司对面那家环境太差了,我一般都在‘Chateau’。”
宗清言清楚地看到董四里眼中闪过一丝莫测的神色,转瞬即逝,笑道:“我记得当时面试HSBC的时候,HSBC building 对面有家‘Chateau’,我当时就为了找个地方坐,点了一杯咖啡,那菜单上最便宜的咖啡是110块,除了一个45 块的,我就点了那个45的,后来咖啡上来了,我觉得我是第一次用功夫茶具喝咖啡,太小了。”
“估计服务员倒咖啡时洒的咖啡都比那杯里的多。”蒋伟德也笑了。
酒足饭饱之后,董四里终于进入正题:“众力怎么样啊?”
“众力公司的账有问题,它们的R&D费用虽说和P/E 一致,看起来比别的Biotech 公司performance 和sustainability 好很多,不过,我们公司的消息是它们的R&D根本没用到药上边,全是资本运作,这消息快包不住了,最多两周,我估计就有空头要沽了。”
“长线投资有没有可能?”
“大佬,你别逗了,中国有几家药企是玩长线投资的,R&D占比本身就是少之又少,不过是做国外厂商代理,利润微不足道。你还打算玩长线,有没有常识?”
“ AZ 退市你知道吧。”
“我也帮你看了,我一直觉得PE水太深,你确定要插手?”
“我哪有什么资格插手,只是打听消息,我可是听说他们从港股退市后就要上A股。”
“AZ 是因为内部宫斗,正房架空了老张,想趁LBO的时候重新瓜分股权。”
“老张当年可就是靠那个名媛老婆才有的今天,居然现在还敢找二房?”
“据说还有三房,三房生了个儿子,老张想着把自己的股权挪给三房一点,没想到CFO和COO 全是正房的人。”
“可靠性有多大?”
“老张被架空的消息很可靠。”
“哎,我都想给他们家写部小说了。”
“你要把他们家那点事写出来,你就是中国的莎士比亚,未来文学史上定能留你一笔。”
“莎士比亚也特别爱钱,你没准真的可以成为莎士比亚。”蒋伟德挖苦了起来。
“我以爱钱为荣。”董四里抬了抬眉毛,示意他随便取笑自己。
“谁不是?”
深夜的维港依旧明亮,两个男人的身影映在厚厚的玻璃上,好似给那百闻不如一见的夜景盖上一层薄薄的黑纱,维港的夜景美极了,宗清言想道。
送走了酒足饭饱的蒋伟德,二人一起乘电梯。宗清言认识董四里五年,虽说这人喜怒不常形于色,从镜子中看着缩在一角的董四里,宗清言还是能感受到他的不悦。
“四里,晚饭都没有吃,你要不要去吃点东西。”
“好啊,这家酒店有‘Chateau’,要不要去喝?”
董四里直接按了咖啡厅那一层。
晚上喝咖啡的人本就寥寥,宗清言挑了窗边的位置,董四里却要求到离吧台近的地方。
宗清言害怕晚上失眠,便点了一杯鲜榨果汁和素食三明治,而董四里却点了一杯蓝山。
“我今还是第一次真正地喝‘Chateau’,味道一般。”
宗清言能在这位身边干这么久的原因之一就是话少,尤其是在他生气的时候,此时宗清言自然无话。
“今天带你见一下蒋伟德,以后你要常和他打交道,算是打个照面,以后的事情我再吩咐你。”
“隔行如隔山,从没有想过有一天真的会和投资打交道。”
“靠资本赚钱容易得多,你以后就会发现。”董四里一边搅着那杯“味道一般”的咖啡,一边说着。
“白千然有没有给你发资料?”董四里突然转移话题。
“没有啊,什么资料?”
“我也不知道,她发给你再说。”
“我和白千然是高中校友,她是我下一届的。”董四里不知为什么突然解释起来了和白千然的关系。
“我高中同学都没什么联系了。”
“大学呢?”
“大学前几年还有,这几年也没了,毕竟大家都有了各自的生活。”
“蒋伟德就是我大学同学,我们内地生圈很小,人人都认识。”
董四里倒是和自己大学同学打得火热,毕竟大学同学情谊不多,但生意不少,都是人脉,又有谁会轻易放弃,情谊二两,生意千金。
董四里和蒋伟德在学校的welcome week 被分到了一组,因此第一天便认识。晚上大家互爆情史,蒋伟德大肆炫耀自己有过十五个前女友,且睡过五个。董四里虽不能说不羡慕,但耀武扬威的样子终究让董四里希望敬而远之。
不知是男生们怕被小瞧,还是诸位学霸高中期间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居然没有一个没有女朋友的;而女生们也个个都是人才,有一位女生直接说自己和前男友发展到了摸胸的阶段,到了董四里这里,他都觉得不放点大招对不起这所大学。
“我有一个前女友,后来分了。”
“起承转合呢?”吃瓜群众很是兴奋。
“起,我第一次认识她是在国旗队,当时没什么感觉,高一下学期训练完那天,我看到她举着木兰花闻的时候突然发现她很美,后来就算越来越熟,就在一起了;承的话,当时还挺感动的,就是我有次得了急性角膜炎,她陪我一起去看病,等药的时候,我吻了她;转的话,其实就是我们两个性格不太合适,外加上高三都想好好学习,就没有什么了,合就是大概高二快结束的时候就分了。”
董四里尽量说得不那么露骨,毕竟董四里本就不是爱表露情感的人。
“几垒?”听众已经听了那么重口的内容,董四里这不咸不淡,不荤不素的故事,自己都觉得食之无味。
“我不想说,毕竟对方是女孩子。”董四里实在不想伤害姜立心,即使这群人根本不认识什么姜立心。
一阵可怕的沉默。
董四里从沉默中感受到了自己的傻逼,自己的回答简直是欲盖弥彰。
恐怕是被董四里的痴情感动,大家自觉地轮到下一个同学,这时蒋伟德好死不死说出了大家都懂的真相:“不想说的话,就是上床了。”
董四里很少发脾气,此时更不会得罪刚在香港认识的人,况且也是自己说差了,只能耸耸肩,当是默认。
蒋伟德不依不挠,问道:“最喜欢哪个部位?”
这个问题别人都回答了,董四里若是不回答便是不识趣,静默许久,颇有挑衅意味地冲着蒋伟德说:“有趣的灵魂。”
从那一天起,董四里对蒋伟德的情感就是恶心,但不得不承认,他是一个天才。
没有什么问题是钱解决不了的,如果有的话,那就是双份的钱。蒋伟德在高手如流的港大也是鹤立鸡群,实习学习社交样样拔尖,董四里和谁过不去也不会和钱过不去,他成了蒋伟德的朋友,发现也没那么恶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