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月二十五,一个普通的日子,此时,辰时未过,阳都城北门街道两旁却已经挤满了人,热闹非凡。
久违的太阳挂在东面的天空上,这么热闹,因自然不是仅仅因为天气好,最主要的是因为一个人,话说,因为丞相大人家的“小霸王”要回来了,丞相喜不自胜,为了给他接风,很阔绰的包下了翠楼,然后不久,从翠楼传出一件事,此事一经传出,便引发了各方关注,热议不断。
人们议的不是丞相,不是翠楼,更不是即将回城的小霸王白弈,而是翠楼的伙计听他们掌柜说,掌柜听相府小厮说,相府小厮听相府管家说,相府管家听丞相老爷说:越世子会与白弈一同回阳都!
“才可平天下,貌非世间人”。百姓们都很好奇能得此评的越世子,到底是个怎样的人,所以,当知道司越会在今日进城后,百姓们早早的便守在了这里,生怕晚了看不到,其中有些年岁大的百姓,则是想看看他们记忆里的那个彷如玉雕般的小娃,如今到底长成了何等惊人之姿。齐王还在阳都的时候,会经常带着他的小儿子司越,走街串巷四处游玩,出入宴会也会经常带着,因此,阳都城的许多人都见过他。
城门聚集的人越来越多,未免发生意外,京兆尹府的捕快全员出动,可没过多久,人越来越多,无奈只能到大将军府求助,最终借来了百名士兵,场面才终于控制住,勉强清出一条道,供来往的商旅出入。
十六年前,齐王长子司嵊病重,他的小儿子司越成了世子,不久后,齐王突然辞去大将军一职,离开阳都城,四处为司嵊寻药,后来司嵊病逝,齐王就再没回过阳都。坊间再也不见那对父子,齐王府也越发低调,渐渐淡出了人们的视线。
时间过到了第五年的时候,那时司嵊还在,齐王也偶尔会回王府,可似乎已经没人再关心齐王府的人或事,闲时聊的话题,也从齐王府变成了丞相府,从聪明乖巧的小世子,变成嚣张乖戾的小霸王。也就是在这年,一向神出鬼没的百叶先生来到了阳都,遇见了陪祖母自空相寺还愿归来的司越,百叶先生问了他一个问题,一个月之后,世间便有了“南越,北尧,四绝尘”这句话,百叶先生留下这句话,从此便隐匿江湖,不知所踪。没多久,人们反应过来,那个被大家渐渐遗忘的齐王府,他们家的小世子,在不知不觉间成了天下第一。此事迅速传开,阳都的百姓很骄傲,因为天下第一在阳都,然后安阳百姓很骄傲,因为天下第一与第二都在安阳!
一时间,本已被遗忘的齐王府,再度成为焦点,想要拜访者络绎不绝,但最后都发现根本没有拜访的由头,齐王一向好客,但齐王长子司嵊重病多年,齐王为了寻药,此时正好不在阳都,想要见的越世子倒是一直都在,可他尚未及冠,只是个十四岁不到孩子,更无官无职。这时候能进齐王府的,都是与齐王府时常往来的那几家,但既然都时常往来了,对司越自然没那么多好奇心,司嵊又还在病中,自然不会在此时前来叨扰,所以不管外面如何宣闹,齐王府依然不紧不慢的过着日子。
齐王府进不去,等司越他自己出门更是不知要到猴年马月,就算出了门,你也不一定就能碰上。为了满足好奇心,大家终于还是把注意力转移到了,与齐王府相交日久的那几家,是都是名流清贵,家教极好,没有什么多嘴的人,想要问出点什么也是极难,只是偶有谈起,皆是赞叹,或钦佩。
近几年,司越越发深居简出,当初因为“使节一案”进宫时,已经散了朝,所以见过他的人也只寥寥几人,他料到自己接手案子的事根本瞒不住,他也没想要瞒,世人知晓后会有什么反应,他也大概预想过,他想到了很多,却没想到,经过十几年的道听途说口口相传,“越世子”已经是被神化,世人的好奇心日益沉淀,如今一朝爆发,其狂热程度,已经远超他的想象。
马车平稳的前进,缓慢的缩短着与阳都城门的距离,此时司越还不知道城内状况,他看完一本书,雨小楼依然没醒,司越看着她,后者砸了咂嘴,与她平日喝酒时的样子一模一样,他凑近了些,泼墨般的长发自然垂下,轻轻的说:“前面就是阳都了,你若再不起来,我可就把你带回府了,到时你就不能反悔了。”
寒风吹动车帘,一缕寒风钻进了马车,吹动垂下的发,轻抚了几下雨小楼的脖子,有点痒,她伸手挠了挠,司越退回去,脸上带着似有若无的笑意,说:“算了,不吵你,要是醒了我更麻烦。”
接近城门,大寒远远看到城门聚集的百姓,城内的嘈杂声跃墙而出,隐隐传来,不禁奇道:“今天这日子,有什么特别的吗?”
“呃,没有吧......”听着越来越清晰的嘈杂声,白弈有些心虚,心想,老爹你会不会太夸张了,信上只说会来派人来接我,可怎么这么大阵仗,也不想想我以前都干了些什么,您老就不怕百姓们一人一口唾沫把我淹了啊?他已经完全忘了与他同行的那位大名人。
越是走近,越是喧哗嘈杂,除了白弈,大家都意识到,待他们进城大概会是怎样的场面,一路上夏至都走在马车一侧,小寒在另一侧,夏至有些担心,朝马车内问道:“世子,要改道吗?”
“不用。”距城门已不过几丈,听着城内传来的声音,司越预估了一下城内情况,略有些头疼,不知为何,他觉得雨小楼就要醒了,点了她几处穴道,暂时封了五感,他只想快点进城,后面还有事,得尽快把她带回王府,若是她中途现在醒来会很麻烦。
阳都繁华,人口众多,除了城内,城外也聚集了很多百姓,桥上站不下,很多百姓都站到了护城河里,看着走近的马车,人群开始骚动:“来了来了......”
走得越近,白弈就越慌,他已经能清楚的看到官道两旁人挤人的百姓,他这一路都与惊蛰走在前头,此时退后,反而露怯,于是白弈硬着头皮走近城门,百姓们突然兴奋,喊叫着,声音很杂乱,但白弈听到了,顿时对自己无语,心想,我是有多自恋,谁会放着难得一见的天下第一不看,要来找我这个几年前的小霸王麻烦?
“越世子!越世子.......”
“啊——越世子.....”
“越世子,别挤别挤......世子...哎呀!让你们别挤......”
“哎呦,谁踩我.....”
“越....哎别推啊.....”
“越世子~~”
马车慢慢走着,听着外面的嘈杂声,司越看着雨小楼的反应,她似有些烦躁,翻了个身,扯过毯子蒙着头,继续睡。她的五感显然已经恢复了,从刚才到现在不过一刻时间,司越知道她体质特殊,并不惊讶,只是这个时间比他预想的要更短一点罢了,他再次封了雨小楼的五感。
此行回城的时间,怕是齐王府都没有丞相这么清楚了,司越看着丞相此举,有些无语,心想,这人怎么越老越记仇,我又不是故意的。
进了城,看着清出来的官道,大寒挥鞭提速,可没走几步,周围百姓见他们要走越来越激动,维持秩序的官兵已经快招架不住,为了避免意外,大寒只能耐着性子降下马车速度,继续慢慢走着。
“啊——”果然,官兵拉开的人形防线,被挤出了一个缺口,随着一阵惊呼,十来个百姓摔在了街道上,马车终于被逼停。
“大寒,牵马过来。”司越的声音从车中传出,南庭听着,颇有些意外,当着这么多百姓,出来“抛头露面”,不像他呀!再转念一想,此时能让他急躁的怕只有雨小楼了,难道是要醒了?
大寒跳下马车,掀开了车帘,百姓们一阵躁动,扯开嗓子嘶声呐喊。惊蛰夏至早已下马,牵着马匹走近。司越弯腰走了出来,他站在马车上,雨小楼被他横抱在怀里,身上被裹得严实,只有头露在外面,突然光亮,让她有些不适应,打了个哈欠,呢喃几声,半张脸埋在了司越怀里,看来是还没醒,一行人松了口气,她身份特殊,一路上却一直睡着,完全没机会与她通气,她若此时醒来,暴露的风险太高。
让百姓们好奇了十几年的“越世子”,终于出现在众人眼前。
“哇~~~”一片惊叹过后,百姓们突然静下来,无数美好的词冒上心头:肤如凝脂,发如泼墨,眉眼如画,如琢如磨……感觉天上的太阳都不及此时的眼前人耀眼,看着司越,久久未缓过神。
低头看了看雨小楼,司越一身清冷,旁若无人的下了马车,然后先是将雨小楼抱到了马上,小寒伸手扶住她,夏至正准备上马,与雨小楼同乘,司越却直接上了马,雨小楼面向着他,小寒一放手,她便直接扑到司越怀里,双手顺势环住他的腰,咂了咂嘴,脸再次埋进他怀里,整个过程很快,百姓们还在恍惚,根本没来得及看清雨小楼,夏至却看得清楚,原本清丽的面容添了一抹戾气。
向白弈点了点头,司越绕过前方的拦路的百姓,不带任何情绪,带着雨小楼策马穿过人群,向齐王府而去,南庭几人快速跟上,白弈没有回丞相府,而是直奔皇宫,最后只剩大寒跟夏至落在最后,赶着马车。
看着有些失态的夏至,大寒正色道:“看在一起长大的情分上,提醒你,不要忘了小雪的前车之鉴,不该有的想法,还是不要有的好。”
被当面说破,夏至脸色越发难看,最后冷哼一声,别过脸,不再看他。
许多百姓终于回过神一路追至齐王府,正好看到司越抱着雨小楼进了王府大门,待走近时,王府门前只剩两个看门小斯,百姓们徘徊片刻,才渐渐散去。意犹未尽的人们,三五成群相约在茶楼酒肆,聊着今天的见闻。
“越世子”以前就很有名,都知道他才貌绝世,可千万次的听说遐想,都不及一次亲眼所见来得震撼。震撼过后,回过神,便是满心疑问和好奇:越世子怀里的女子是谁?他们是什么关系?是怎样美好的女子,才能得他如此青睐?
还未到王府,远远的便看到王府门前站着的一男一女两个小孩,一行人在府门前停下,两个小孩兴冲冲的向司越迎来,小男孩欢快的叫着:“叔父叔父,您终于回来啦,瑾儿想死你了!”
“叔父,叔父一路可还安好?”小女孩笑着,柔柔的说道。
司越“嗯”了一声,抱着雨小楼进了王府,众人跟上。看到雨小楼,两个小孩虽然好奇,却都忍住没问。
把雨小楼安顿好,司越没用多久便来到了皇宫外,白弈在此等他一起入宫面圣。
“怎么这么久?”白弈问。
“我低估了阳都百姓的好奇心,耽误了一下,走吧。”司越说。
两人走近宫门,一个褐衣宦官朝他们迎来,他是大内总管李泰——李公公,皇帝身边的红人。他亲自来接,可见他皇帝是真急了。
李公公之前见过司越,可今日再见,还是恍惚了几息,回过神,他简单作揖,笑着说道:“哎呦越世子,您总算来了,陛下都催好几回了,二位快随我来吧。”
“劳烦李公公引路。”
“越世子客气了。”
由李公公领着,一路畅通无阻的到了议政殿殿外,李公公进去回禀,两人候在殿外,没多久,殿内传来传唤声:“宣,越世子,白弈,觐见——”
传唤声落,两人在满殿文武百官的注视下走了进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