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百多年前,天下大乱,以“三杰”为代表的各路英雄人物陆续崛起,数年后,天下初定,安阳立国,便与北陈成了邻居。
两国边境南北相接,安阳北境的落枫关坐落在一处高地,易守难攻。反观北陈南境,出了落枫关往北不过十来里,便是一片平原,再走个十来里就入了北陈国境,目力好些的就可以看到北陈边境村民的袅袅炊烟,但那是平时,此时看到的,是驻扎了北陈二十万大军的军营。
一眼望去,尽是乌泱泱的铁甲。南庭性情温和,一般很少会对什么人起杀心,但他行走江湖多年,手上难免沾血,他自认心性坚定,可越是走近,肃杀之气越盛,越发让他觉得心悸,“早听说和家兄弟治军严明,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哼....再厉害的兵,在我安阳的雪甲军面前......都不值一提。”白弈在一行人里武功最弱,被寒气侵袭最深,说话有些不利索,但轻蔑之意表达得却很清楚。
南庭笑了笑,对他的胡话不以为然,没有与他争辩,倒是前方的司越接了话头:“雪甲军吗?若此行有失,将军很快就能见到。”
“......”白弈心想,此行有失,老子还有命在?
一行人策马行至距北陈军营一里处,大营内迎出一队人马,很快便到了近前停下,领头的中年士官,向司越抱拳,声音洪亮,不卑不亢,“阁下可是越世子?”
叫“司越”的人可能有很多,但普天之下只有一个“越世子”!
“正是。”司越说。
“我等是奉王爷之命,前来迎接世子。”
“有劳。”
一行人策马进了北陈军营,一路行至帅营,众人下马。
帅营很宽敞,此时门帘大开,里面是什么情景,大体都看得清楚,中年士官进帐通报,洪亮的声音传出帐外,“启禀将军,越世子求见!”
“请。”
中年士官得令,退出帐外,走到司越跟前,抱拳行礼,“越世子,请!”
南庭一行留在了帐外。司越一人进了帅营,步履沉稳,几步便到了帐内。
帅营里有很多人,纷纷投来了打量的目光,然后窃窃私语,陈国的镇南王和律,一身戾气的坐在营内上首,左右两边站的是他两个同胞哥哥,其余人按照职位高低两面排开。
在无数打量的目光中,司越依旧清冷孤傲,执了一个平辈礼,冰冷的道:“安阳国司越,见过镇南王。”
“哼!”和律觉得自己受到了挑衅,一声冷哼,场间顿时寂静,他眼神狠厉,突然杀意骤升,直逼司越。
狠戾的杀意扑面而来,司越轻轻的掸了掸肩上的雪,雨小楼种下的灵力快速迸出体外,披风无风自动,周身被一层无形的灵力包裹,感觉暖暖柔柔的,却能完全把和律的杀意隔绝身外。突然有些后悔放她走了。
此时帅营内感觉比外面还要冷上几分,好几个修为不够的副将,已经被这杀意扰的气血翻腾。
和律心里微惊,本打算以杀意挫一挫司越的傲气,而之前他大哥和治说过司越不简单,他是信的,毕竟是‘天下第一’,不可能是个废物。所以自己一开始就用了全力,却没想到,在他全力释出的杀意面前,对方竟能丝毫不为所动,正打算再进一步,与其过个几招,却被他大哥和治制止。
杀意慢慢被敛入体内,压力骤消,那几个修为较低的将士,瘫软在了地上。
“呵呵,不愧是越世子,果然有两把刷子。”和律冷笑,说着起身走到司越身前,“你有资格与我谈话,请!”
众人退出帅营,和律引司越到了帅营一侧的桌前,两人相对而坐,桌上放上了两盏茶,和治说道,“粗茶简陋,世子见谅。”
“大公子客气。”司越端起茶盏,吹了吹,喝了两口。
“越世子如此毫无防备,就不怕我们下毒吗?”和律问。
“既得大公子相邀,想来我于三位还有些用处。”司越说。
“哼!”和律冷哼,“一月期限将近,又听闻世子到了落枫关,我大哥去信相邀,只是想当面问问,关于使节一案的处理罢了。”
“原来是这样啊,那看来是我多心了,我还以为你们邀我来,是要当面向我坦白呢!”司越一副恍然的样子。
“坦白?世子何意?”和律是真的没听懂,因为在潜意识里他还是低估了司越。而和治看司越的眼神却变得警惕。
“我以为你们是要向我坦白,在这使节一案中,你们陈国……原本也是获利者。”司越看了一眼和治,然后说道。
“你……”
“难道不是贵国的太子吗?”和律正要发难,却被和治及时按下。
“大公子说笑了,此事乍一看,他的确是受益者……”司越扫了一眼和家兄弟,轻笑道:“可细想下来,却又似乎不是那么回事。”
“哼!你倒是说说看,我陈国死了个使节,于我陈国有何利?”和律戾气大盛,双拳紧握,盯着司越。
“我听说,北陈连经大旱,今年更是多地颗粒无收,民以食为天,我想,任你的国家再怎么政通人和,也解决不了这天灾之事。而且此时已经入冬,若是再没有粮食,发生暴乱,是迟早的事。”司越说。
“是又如何?”和律运气催动内力,准备随时发难。
“不错,你们死了一个使节,死在了地大物博的安阳,我国皇帝向来主和,只要不过分,为了安抚,一定会最大程度的满足贵国的要求。这样一来,贵国就可以不用像往年那般低声下气,也能得到自己想要的,很好的算盘。可如今我国皇帝震怒,要求彻查,这样一来算盘算是落空了,不过这也怪你们自己。”司越看向和律,“毕竟是自家孩子,在家里怎么胡闹都好,却怎么都不该勾结外人,去算计自己的父兄,这是底线,整件事唯一的错,就是跟夺嫡联系在一起。”
陈国尚武,和家三兄弟属和律战力最强,又是嫡出,所以是老三和律承袭了王爵,但在司越看来,真正难对付的,是和律这个庶出的大哥和治。
在很多年以前,司越就已经注意到了和治,在他看来,只要和治想,区区一个王爵,还不手到擒来?
被司越当面拆穿,和治很从容的笑了笑,和律在努力强压了暴起的冲动,就是老二和锐心理素质不太行,此时脸色难看,冷汗都出来了。
“合情合理,可你没有证据。虽然你要拿出所谓证据很容易,但我想,让世人相信这只是你安阳国为了掩盖丑闻的一面之词,也不是太难。”和治说。
“大公子此言有理,我也只是说说,并不会真对你陈国做什么,可是,我想提醒大公子。”司越说。
“什么?”
“那边内乱多年,如今新君继位,正是最动荡的时候,为了防止我安阳雪甲军的报复,利用北陈之难,拿你们当枪使,成功引开了安阳的注意力,一时二鸟。”司越冷笑,语气越发冰冷,“说到这儿,我不得不佩服几位的勇气,毕竟出尔反尔的事…那边做的可不少。”
“哐啷!”桌子被震碎,司越起身急退,和律突然向司越发难,可一掌还未击出,便被和治拦下,“三弟,不可以。”
“我……哼!”和律狠狠的剜了一眼司越,负气坐的一边去了。
“三弟鲁莽,世子见谅。”见和治作揖致歉,已经汗流浃背的和锐也连忙说道:“大哥说的对,三弟确实鲁莽,世子大人有大量,切勿计较。”
“无妨,镇南王,正直烈性,倒是比我们鲜活。”司越说,掸了掸身上的木屑,“既然话说开了,那么大公子,我们可以好好谈谈了……”
……
雪一直下,南庭庆幸没有带上立冬,不然她那么怕冷,这会儿可能就哭了。
司越进去快一个时辰了,期间几次动静都不小,虽然担心,但司越并未示警,便是还能应付,所以他们只要等着就好。
先前和锐出来吩咐了一声,然后便来人说里面还要些时候,备了些吃食,要带他们去旁边的帐篷暂歇,白弈想都没想就跟去了,其余四人商量一番,决定轮着去,大寒跟夏至不对盘,南庭也不太喜欢夏至,最后南庭选择跟大寒先去。
此时是大寒跟南庭守着,看着南庭发呆,忍不住打趣,“还是立冬舒服啊,可以直接回阳都。”
南庭回过神,笑了,笑得很和煦,“我可以跟你家世子说说,让他以后出门,不必带着你。”
大寒:“……”
“不过话说,你喜欢立冬这样的,那世子会喜欢什么样的,我看阳都的那些名门贵女,世子看都不看。”大寒嘴闲不住,没过几息又起话头。
无语虽无语,但被大寒一提,南庭还真的思考了一下,“嗯,他会喜欢什么样的我不知道,但撇开样貌不说,我觉得阳都的那些没一个配得上他的。”
为什么要撇开样貌?因为阳都有个号称天下第一的美人,所以不止南庭,应该全天下的人都认为他们是最配的,至少在样貌上。
大寒深以为然,转念又想起雨小楼今晨大骂司越时,那底气十足的样子,又说:“也是,一个个畏畏缩缩,话都不敢跟世子说,要是谁能有雨小楼的魄力,估计我们世子早就有世子妃了。”
“什么世子妃?”夏至跟惊蛰不知什么时候走到近前的,听到他们再聊世子妃,忍不住问到
“额……就是……”
见大寒支支吾吾,夏至追问,“说!”
“司越出来了。”南庭及时打断,大寒松了口气。
和治跟司越出了帅营,朝他们走来。
“天寒地冻,一路多有不便,不如稍作休整,再行返回。”看着雪还未停,和治提议。
司越:“也好。”
……
一行人歇了个把时辰,便启程返回,和治相送了一里,一路无话。
互相道过别,和治调转马头返回军营,司越看着他的背影。
和治御马走了几步,突然调转马头,可能是怕风雪声太大,他大声到:“我曾见过他,那时觉得,若他仿若大象,那我便只是头麋鹿,直至今日……我终于见到了大象……方知……我原来,只是一只强壮点儿的蝼蚁罢了……”
说完调头,策马而去……
“世子,他在夸你。到那个‘他’是谁啊?”看着风雪中的身影,大寒说。
“走吧。”司越御马走在前方。
南庭御马上前与司越并行,“我觉得他将自己比作蝼蚁,太过了。”
司越:“是过了。”
南庭:“那你说,他是什么?”
司越:“飞鸟。”
南庭:“……”
司越:“猫?”
南庭:“……”
风雪渐停,但山路依旧难行,所以司越一行的返程速度并不快。走了两个时辰,还没看到落枫关大营。
天空慢慢暗下来,司越一行人行至一个空旷处,四周突然变得万籁俱寂,别说虫鸣鸟叫,就连寒风都轻了些,惊蛰说道,“有埋伏……”
司越冷笑,“来了。”
“什么来……”“了”字还没说出,一直短箭朝白弈正面射来,他从马背跃下险险躲过,“是哪个不长眼的,敢暗算本将军,我……”
话没说完,却来了一阵箭雨,白弈连忙格挡闪避。
短箭太过密集,“嘭嘭”几声,伴随着撕吼,众人的马匹陆续倒地。
箭雨停止,数十个黑衣人从四周窜出,瞬间朝他们攻来,司越急退,扯过白弈,避开敌方刺来的毒剑。
“认真点,不然你连装傻的机会都没有了。”司越说着,又有几人过来与他纠缠。
“司越,你大爷!”白弈大骂,一掌迎面袭来,他从腰间抽出一把软剑,手腕一抖,剑刃划过对方咽喉,黑衣人倒地。
轻松除掉一人,白弈却发现除了司越以外,其他人对他的手段也一点不感到惊讶,冲进厮杀圈,大喊道:“你大爷的,你到底告诉了多少人?”
“怪你装的太好。”大寒抽空怼了一句。
“你大爷的,灭口!等我解决了这些人,我要把你们全都杀了灭口!”白弈说完,身法诡异的奋力厮杀……
黑衣人一个个倒下,白弈抽回软剑,最后一个黑衣人也倒下了,几人迅速向司越靠拢。
虽然黑衣人解决了,但还没结束。
“三个。”白弈觉得很头疼,在暗处,还有三个与之前的黑衣人,完全不是一个等级的高手,尚未出手。
“不,是五个!”惊蛰说,白弈大惊,那就说明这五人之中,有两个是自己绝对打不过的。
“你们说,我现在跟他们说我爹是安阳丞相,他们会不会放我一马。”白弈觉得只要跟司越沾上关系,就遇不到好事。当时就该认怂待在军营的,可是,认怂又不符合那“二世祖白弈”的设定啊!突然觉得心好累。
“你怕不是装傻时间长了,真变傻了吧。”大寒白了他一眼。
此时,林中有人走了出来,白弈看了一眼,三男两女,都蒙着面,顿时绝望。
一个瞧着身形像个老人的男人站在首位,似是个领头的,厉声说道:“速战速决。”
其余四人迅速像他们掠来,找到自己的对手。
看到自己的对手,白弈稍感欣慰,至少不是没胜算的那两位。
“你的暗卫呢?”司越这话是问白弈的。
不提还好一提白弈就来气,这怪谁?“这不是你要来,为了防你,就把他们都撤走了嘛。”
“……以后少做多余的事。”司越无语,这是他怎么也没算到的,难道装傻时间久了,有了傻子的惯性思维?
“等你们能活着,再说以后吧!”那个之前发号施令的男人说着,朝司越袭来。
双方开打,场面并不比刚才混乱,却比刚才难应付多了。
夏至与南庭二对一,勉强占了上风,白弈这边一对一不相上下,惊蛰跟大寒就完全处于劣势了。
其实在开打以后,白弈就已经给暗卫发信号了,只要再拖半柱香时间,暗卫一到就能反杀对方。
“嘭”一道劲风从白弈身侧掠过,那个发号施令的男人撞到了树上,树上积雪落下,将他埋了个若隐若现,随后“咯吱”几声,树断了,那人再没起来。
全面压制,司越竟然完全是把对方压着打,打得对方毫无还手之力。白弈还在惊讶刚才的场景,一时分神,对手一剑像劈来,距离太近,眼看躲不过了,对手横剑劈来的动作却瞬间定格,眼神里满是惊愕,他的心口被一根树枝从背后贯穿,他慢慢倒下,露出身后的司越。司越拍了一下白弈的肩,“这边交给你了。”
白弈还没回过神,只见司越向林中掠去,然后是惊蛰的惊呼,“是六个!!世子有危险!”
来不及细想,白弈本能的朝司越的方向掠去……第六人,惊蛰也感觉不到的第六人……
其实大家都知道这些杀手冲着谁,司越更是再清楚不过,所以他迅速提气,然后快速干掉那个对他们几个来说最棘手的,在顺手解决一个最近的,最后再以自己为饵,引开那个最强的,那么他们五对三,就稳赢了。
想到此节,白弈一边加速急掠追赶,一边在心里问候司越祖宗,这么多年了,还是很讨厌啊……
寒风呼呼的掠过,白弈在林中窜了很久,一直不见司越踪影,正打算放弃,却隐约听见前方传来打斗声,他加速赶过去……
敌方是一个黑袍老者,双方战得激烈,他完全无法介入……
看着场中,白弈心想,我到底追过来干嘛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