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似乎很喜欢让别人等待,费心去猜测自己的想法,停顿了片刻才说道:
“司徒焱阙”
冥月不曾听过这个名字,但却可以从中猜测到一些什么,看着那人的方向问道:
“你是人魔?”
凡人若无修炼之心,或没有难遇的机缘,多是一生不会有所改变,而不甘平庸之人,内修心外道法,凡人之身筑基仙根,大成者得升九重,而修阴邪者,方入六界魔道,称人魔。
司徒焱阙的神色一愣,随即朗笑道:
“府君果然好才智。”
冥月不答,司徒一姓多为凡间才有,他有此猜测不足为奇。
对方无意掩藏身份,他便没有什么难猜。
司徒焱阙接着道:
“抛砖引玉,醉翁之意,在下以王爷为引,所指之玉……便是府君。”
冥月听了他的话却是笑了,很有虚心请教的意思问道:
“本君如何成了这玉,倒要你费如此心思。”
司徒焱阙在与他说话时向这边走过来,现下与冥月之间仅隔了一个李丙。
看着被束缚住不能动作的李丙热切的眼神,司徒焱阙没有理会,只冷冷瞥他一眼,像是看什么入不得他眼的杂物,
“李国王爷怎的如此狼狈?你们不是最善眼高于顶,盛气凌人么?”
李丙仗自己王爷身份平日是欺软不怕硬,现下被人讽刺嘲笑倒没有任何怒意,只有盯着那人讨饶的分。
一个人魔,另一个虽不知是何身份但想来也不会低的人,他有什么资格与他们作对。
“我不认识你……你不要过来!”
“……你……走开!”
李丙开口却是说出这样一番话,冥月听来却是十分怪异,他皱了下眉,这个李丙总给他一种奇怪的感觉,却一时不知这种奇怪来源何处。
司徒焱阙的嘴角勾起,不再施舍他一个眼神,看向冥月道:
“府君繁忙,司徒不敢叨扰太久,只是想向府君借一样东西,得罪了!”
说话间司徒焱阙的脚下急掠,闪身便到了冥月身前,手迅猛地袭向他的胸口。
冥月身形大动,他未料这人如此动作,手上运起法力脚尖点动缩近两人之间的距离,抬手向那人反击过去,让对方疾退数步后堪堪停住,他长袖一拂迎上去,绕过对方反击的手一掌拍向司徒焱阙的肩。
“唔!”
冥月的手中运了三成法力,直直打上他的肩也仍让他退了一步。
“你也不过如此。”
冥月的语气是近乎挑衅的意思,但他的眸中却没有轻视的意思,一个可以布上如此阵法的人,实力不会这样普通。
“呵,府君实力不容小觑啊……”
司徒焱阙放下搭在肩上的手,笑着看向冥月说道。
冥月视线在司徒焱阙身上没有移开,他可以看到司徒焱阙的神色认真了不少,眼中有一种异样的光芒,像是提起兴趣一般,看着冥月的眼神带了些许热切。这种被人当作猎物的感觉让冥月很不舒服,他不禁冷下神色,施展法力又向他攻去。
司徒焱阙手中幻化出一把剑,剑身玄色,黑雾缠绕其上,魔界之物,倒符合主人的身份。
冥月没有法器,只赤手迎上去,却也不显劣势。司徒焱阙的剑刃凌厉逼人,阴气划过冥月面前他可以感觉其中冷意,像是夹杂了愤怒,恨意,鄙夷,化作剑上的寒锋。
冥月不敢轻敌,他仔细地判断司徒焱阙的动作,自己的手中没有武器,总是不能畅快淋漓地攻击。
他的手中法力愈盛,紫色灵气环绕在身边,如绸缎般轻柔地萦绕,却让司徒焱阙攻击不进,他的剑有些失了耐性,向冥月的功力更是狠戾。
二人一招一式之间,周身的雾气便浓了起来,冥月对这种变化自然不会略过,他一掌挥退司徒焱阙的剑,眼睛打量了山林一眼,阴气浓厚,向此处聚集着。
“你设此阵法究竟有何用处?”
冥月问一脸冷硬的司徒焱阙,聚集阴气的阵法一是杀伐,二是招魂,无外乎这两种目的,他只是不知道这个人是哪一种。
“世间之气,灵气至纯,阴气至秽,最为强势,以阴气聚灵,虽剑走偏锋也不乏可行之举。”
司徒焱阙的动作停下,抬头看着远处,如透过密林看向其他东西。
“府君所在的是主阵,阵眼自然不在他处,只是冥母和山神……要在那里多呆一会了。”
冥月听出其他的味道,不禁皱眉问道:
“你不妨说清楚,省得让本君费心思猜。”
冥月想起之前听说过魔界的阴邪之术甚多,不乏以阴气为引,还魂炼魄的阵法。这人费心设计引他们前来,又说自己就是他的目标,那么是想从他身上得到什么呢?
“府君在与人作战时还有空闲想其他,是看不起在下么?”
司徒焱阙在他思考的间隙,到了他的近前,语气低沉地说道。
冥月心下一惊,暗道自己竟如此不防,给司徒焱阙接近自己的机会。他的手运了高一成的法力,以灵力化剑挡在对方刺来的剑上,只是却因对方全力的一剑而划过自己的抵挡,司徒焱阙的剑刺入他的肩上,阴邪之气顿入体内,冥月感觉到了其中的寒凉直入心肺,激的他胸口猛的一痛,手上法力卸了几成。
冥月的眉微微皱了皱,司徒焱阙因得手后的张狂笑意显露在脸上,对冥月轻笑着说道:
“得罪府君了。”
冥月讽刺地看着他,手从受伤的肩上拿下,冷声道:
“得罪与否,你也并未在意,你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还生玉。”
冥月听到他这么直接倒有些惊诧,而他所说之物却是让他眉又皱起,还魂往生,称还生玉。这是冥界密不外传之物,少有人知此物,他的目的就是这个,却是如何知道此物的?
“你如何知晓?”
司徒焱阙的脸上是尽在掌握的笑意,冥界虽未透露此物存在在下却是仍从别处探得,想让府君借与在下一用。
冥月从中也听不出何人泄露的冥界密物,轻笑着对面前的人说道:
“既知这是冥界密物,你也应知本君是不会借的。”
他不知道司徒焱阙要还生玉做什么,但回答是毋庸置疑的,冥界的东西怎会借给一个不明敌友之人。
冥月不作回答,只问他道:
“为何?”
司徒焱阙笑的古怪,看着冥月的眼神像透过他在看什么人
“还生玉的用途,府君应该比我清楚。”
冥月不以为然,这个人的态度真的太过嚣张了些,所以他笑着说道:
“本君自然知道,本君不知道的你可否给我解答一二?”
看着司徒焱阙冥月继续说道:
“比如,你何以有如此执念,设此精密之局引我们来此?”
司徒焱阙的眼睛眯了眯,像夹杂了什么,半响才仿佛叹息的说道:
“相识满天下,知己能几人。”
他指了指他们脚下的阵法,似歉意又没有多少诚意的说道:
“我所为的就是我的知己,府君还有何疑惑不妨一并问了,在下知无不言。”
冥月便问了他仅有的疑惑,
“兔妖玖七究竟与你有何关系?”
司徒焱阙听到他的话却是一愣,他以为冥月会问更深的缘由,他却是问了这么一个在他看来无关紧要与他也并没有什么关系的问题。
“这个府君要问,便问他罢。”
他的手指着他们中间的李丙,语气玩味的道。
冥月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向地上仍被禁锢着的人,李丙见二人一时都看过来,本暗自挣扎的动作一下子停住,不知所措的看着他们两人。
冥月的眉挑了挑,瞥向司徒焱阙,
“他?”
他们虽原本怀疑的就是李丙,在找到这些阵法后有些淡忘了罢了,看司徒焱阙的样子,便是与李丙此人脱不了干系。
冥月的思绪被司徒焱阙的说话声打断,只听他说道:
“府君不妨先想一下,自己要如何脱身的好?”
“不劳费心。”
他的声音显然带了不耐,对于太过狂妄之人,他向来不喜,因为他要有狂妄的资本才行,而他并不觉得一个设居将他们引来又以法阵困住他们的人可以让他另眼相待。
司徒焱阙看得出他脸上的鄙夷,心中冷冷地道:我确实技不如人,只是我还有一张牌未用呢……
“府君自是不在意与我多耗上些时辰,只是不知冥母与山神那处,能不能让你耗?”
冥月的眼中震动,手上微微握紧,听他又道:
“我与府君说过,这个阵法以吸收另外两个阵法之灵力而维持,府君没有觉得这阵法有何变化?”
冥月方才并未在意,现下感知方觉周身阴气不知何时竟如此盛,连空气都粘稠和湿重起来。这个阵法变强……司徒焱阙所言又回忆起来,吸收阵中之人法力,阵中之人……冥月抬头看着观察他反应的司徒焱阙,眼中带了狠戾,连着眼眶也染了红色,周身气场全然变作另一个样子。
“你最好莫要耍什么花招。”
冥月知道此人狡猾,他说的话只可信一半,但因为与花刹有关,他便会多信上几分。
“府君交出我要的东西,自然可以离开。”
司徒焱阙的表情甚是得意,冥月一直给他一种挫败感,现下他总是胜回几成。
冥月的手又紧几分,他既担忧花刹与山玄幽,又不能任司徒焱阙摆布,他心中百转千回暗自计较,思绪飞转考虑对策间眼睛看着司徒焱阙,眸光沉沉,一时间司徒焱阙竟看不出他的心思。
冥月半响长声一笑,让司徒焱阙着实有些摸不着头脑,不禁皱了眉看着他,
“府君因何笑?”
冥月摆手,显然不打算回答他,只说了一句,
“因为好笑。”
冥月的笑在司徒焱阙茫然的神色中猛地收住,他身上的灵力暴涨,身形一闪便到了司徒焱阙身前,司徒焱阙的眼睛蓦地睁大,他未料冥月此举,加之他不知冥月的法力竟如此莫测,将惊诧隐忍到波澜不惊的神色中,在冥月的手握上他的脖子时,他尚有些怔愣。
冥月的语气仍带了笑意,却让他听出了里面的杀意,
“本君之妻,即使我自己都不会动分毫,你竟敢将脏手伸过去,不是所有人都可以当筹码,也不是所有人都配拿她来要挟我,你何必费力为你好友还魂,本君让你与他相见。”
他的声音随说出的话而愈加森冷,司徒焱阙被人握着的脖子上几乎要起鸡皮疙瘩,他的喉咙干涩,张了嘴又没有说话,冥月的手上用力收紧,他的呼吸渐渐不畅,被本能支配的身体在半空中挣扎,他的手无力垂落,却是在失去意识前竭力唤了一声,
“”
熟悉的字眼让冥月一怔,停顿的片刻一阵凉意从肩上传来,他的眼睛微微睁大,似是不解,看着自肩上穿过的剑,仍是好看的纹路,剔透的冰蓝颜色,却不知怎的沾染了层层邪气,如宝物蒙了尘般,无怪乎……
“无怪乎本君寻你良久未寻到,原是气息变了……”
法器与主人之间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之关系,本被邪气环绕的宝剑灵气更是黯淡,似有意识般有些慌忙地退出冥月的身体。冥月的脸色此时可以观到一些苍白,眉轻蹙着,看着司徒焱阙的眼神更像在看一个垃圾,
“你真是算计的很周全,可惜入不得本君的眼。”
“主人……”
一个轻细的声音响起,是仍见冰蓝颜色的宝剑,在冥月的身边盘旋,冥月的眼睛中有些惊诧,循着声音的来源看过去,刺上他肩胛的宝剑正在他的周身盘旋,宝剑的光芒较之前明亮不少,可见它原本的样子。
“倒是认出我了。”
冥月的声音响起,没有责备,只有如老友许久未见而又重逢的问候与喧语。
他的神态轻松,没有被人暗伤后的窘迫,
冥月这样的态度让司徒焱阙的怒意更加泛滥,他怒不可遏地一剑刺向冥月,却让冥月一把握住,他竟是动弹不得,眼睛不由睁大。冥月嗤笑,
“你果然没有什么高招。”
除了算计偷袭,也没有什么其他手段。
冥月的伤口痛的让他头有些不清明,他的手在宽大的袖子中微微颤着,他没有自己面上那样轻松,伤他的是自己的灵器,伤口不易愈,且让他的灵力大减,若是普通被自己的灵器划上一个口子都会刺骨的痛意,莫说这样的伤口,冥月已经是额上有了细密的冷汗,不过是动用冥界偏寒术法没有那么明显,所以司徒焱阙没有看出端倪。
因为沾了主人的血的宝剑恢复了意识,他是清楚灵器所伤对主人是什么样的伤害,他的剑身涌出冰蓝光雾,可见的怒气袭向司徒焱阙,激的他霎时一抖,身上似被冰寒之气包围,他的面色没有了之前的得意,他未料这宝剑与主人牵绊如此不凡,竟可以恢复意识。
他不愿再多作纠缠,他知道越久越对自己不利,手中的剑向冥月袭去,却被一个坚硬的剑气挡住。他的眼睛睁大,愤怒地看着护主的宝剑,
“本是留你攻个出其不意,却不知你如此碍事,滚开!”
冥月的声音幽幽传来,
“天界原星神的法器,被你等钻了空子控制便罢了,如今他已恢复意识,你怎么也该对他客气一些,毕竟……他很傲气的。”
司徒焱阙未思索他的意思,便看见身前的宝剑光芒大盛,竟让他回不过力与他相持。
“锵”的一声,他手中的剑被击落,他尚未从中回过神,眼睛惊诧地看着宝剑,一双眸子满是怒意地看着冥月,像是一个败将不甘自己不敌于人一般。
一个水蓝衣袍的男子由光雾中出现,傲然而立于司徒焱阙的身前,便是宝剑。他的眼睛恨恨地盯着男子,却在望向他身后时眼中蓦地一亮,像是闪出希冀的光芒。
宝剑狐疑地看了一眼,眸子霎时一缩,忽地转身,一声闷哼响起,似是压抑到极致,又像失声一般,让宝剑的眉狠狠地一皱,他的眼睛震动着寻找男人的身影,在看到那个男人,他的主人狼狈的单膝跪在地上,撑着身体的手颤抖无力。冥月的胸口处涌出的血让他的眼睛似染上颜色一般,阴狠地看着伤了他的人,一袭黑袍将自己蒙了个严实,丝毫窥不见他的长相。
“主人!”
“咳……”
冥月开口想说什么,却抑制不住地咳了出来,声音也是气虚的很,冰若不顾司徒焱阙便向冥月走去,在扶起冥月软下去的身体后抬头便看见那个男人的手里拿了一件东西。质如上好的玉,颜色却是鲜红通透,晶莹剔透。在男人手中仍发出莹亮的光泽。
冥月的面色让即使不知此物为何的冰若明白这是对冥月来说不同凡响的物什,冰若将冥月扶起,对方的力量全部放到他的身上,冰若的眉狠狠地皱起来。
“主人……”
冥月给他一个眼神,声音虚弱地对那个不露出面貌的人问道:
“你知道的不少。”
那人并不说话,只是转过身来看着他们,眼睛盯着冥月,看不出什么情绪。
司徒焱阙面上尽是狂热,他疯魔般笑着,步伐不稳地走到那人身前,看着那块莹光流转的玉石,激动地伸出手,
“多谢兄台。”
那人冷冷瞥他一眼,哼道:
“没用!”
司徒焱阙的手停顿一下,看向男人的眼神尽是狐疑,面色带了狠戾,
“你要言而无信?”
男人翻掌将玉石扔向他,
“自然不会,反正我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说罢消失在原地,冰若要追,却被冥月阻止。他没有看错那人看向自己的一眼。
冥月虽不让他追那个男人,冰若看着笑的癫狂的司徒焱阙,却没有放过这个人的必要。
他猛地向前一把抓住司徒焱阙的脖子,俊秀的脸因怒气而扭曲,他怎能容忍有人伤他主人。
冥月的身体有些摇晃,站着也显得勉强,冰若掐到司徒焱阙的脖子时他只是动了动眼皮,又仿佛疲惫的很般没有说话,冷眼看着司徒焱阙,冰若的怒气倾注到手上,他一时竟动弹不得,只有挣扎和喘息的份,他的张狂和自傲在此时的处境中消失的无影无踪。
在他的面上显出几分青色时,冥月方开口道:
“冰若……”
他的声音仍虚弱,只说了两个字变有些轻喘,冰若知道他的意思,眼睛在司徒焱阙身上狠狠地看了几眼便松开手。
司徒焱阙跌到地上大口呼吸空气,身上已满是了冷汗。冰若到冥月身边扶起他,任他将力量依在自己身上。
“主人。”
冥月低头喘息,他的手抚在胸口上,忍受心悸的不适他的额上浮出冷汗,皱眉喘了许久,他对司徒焱阙说了一句话,
“东西不是你的,强取无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