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小胖丽闲来无事,抱一盘瓜子,让我讲讲我家里的人给她听。
我说行,你给我上一壶最贵的茉莉花茶加冰糖润润嗓子。
小丽听了翻白眼,觉得我没出息,她说,茉莉花茶再贵能贵哪去,别在这儿声东击西了,想蹭我宫里的小厨房独家研制的冰糖块就直说。
不好,我心下一惊。这娘们儿越来越懂我了,我的小心思怕是瞒不过她了。
计谋被识破我有点不好意思,干笑了两声,说,那上一碗冰糖即可,吃不完我带走。
掌事宫女清莲得了授意,还是给我上了一壶茶,一小碗冰糖,又包好了一包冰糖揣给珠花让我带回宫吃。
嗨哟,美滋滋。
自打来了小丽宫里呀,就没有空手而归过。
心满意足的我开始讲起了故事,含了一小块冰糖,咂么咂么味儿,决定从我阿爹开始。
我摆起了说书先生的模样,手捏一个茶盏当作惊堂木,惹得小丽撸着小奶猫轻笑了两声。
我阿爹的人生,那可以称得上是大起大落落落,大起起起起,落落落,大起起起,大落。
阿爹的官路走的很是坎坷艰辛,一言难尽。现如今官居二品,是个挺有排面的官,在皇帝跟前也能说得上话。听闻皇帝很倚重阿爹。他或许觉得之前没有发现我阿爹这个宝藏老臣,是朝廷和社稷的损失。
我阿爹有一样好处,那就是无论把他贬去哪,升去哪,做什么官,地位高低,他都能较快的适应眼下的境况,并且全身心的投入其中,任窗外风吹雨打,只管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任劳任怨。
真不愧对于他的名字。
哦对了,忘了告诉你们,我爹叫郝敬业。
我阿爹,面对着动荡的局势,因确有些真才实干,多次被推入党权之争,带着我们一家子今天被贬去了南阳,明天升迁去了苏州,今天做县令,明日做知府。我们在路上来回奔波,加起来的时日竟有两年多,我也练就了一身在马车上睡得安稳昏沉以及不会晕车的实用本领。
连我弟弟都是在马车上出生的。
那夜我阿娘羊水破了即将生产,实在熬不到进村了,路又十分颠簸,阿娘疼得不行,阿爹便带着两个下人亲自去村里敲产婆和大夫的门。
村外的路又不好走,听说山上还有狼,再加上夜深了,全村的大夫和产婆竟无人肯去。
找到最后一家,乡民说这里的大夫会接生,还有乡民赠的牌匾,妙手回春,医术是极好的。可那老大夫却嫌路远,没听完便拒绝了。阿爹气急叫小厮攀上梯子,掀翻了医馆门前挂着的匾额。
待到人出来后,阿爹便指着医馆里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老先生的鼻子骂,什么医者父母心,什么济世救人,人命关天的时候反倒怕劳烦了自己百般推脱,还怎么有脸挂妙手回春的匾额?真是愧对了医者的称谓,没有半点仁慈之心!
大半夜的骂得老先生抬不起头来,觉得却是十分的不妥,便叫小徒弟拎上药箱同去了。
阿娘在荒山野岭里生产,疼痛难忍,叫声引得觅食的野兽伺机而动。
阿爹不曾练过武,身子骨也不那么硬朗,却带着七八个家丁举着火把,把我们的马车挡在身后,一家妻儿老小,妇弱病残都上了车,阿爹和健壮些的家丁们与四周眼睛冒绿光的野狼群僵持了一个晚上。
狼首领露出獠牙和我阿爹对视许久,眼神凶恶,我阿爹也死死地盯着它,扬着火把朝狼群示威,谁也没有半分的松懈和退让。
待到天亮了狼首领才终于决定放弃,仰天长啸一声,率狼群退进山里去了。
伴着新生婴儿的啼哭声,清晨的第一缕阳光也透过云层洒向大地,照亮了山岭。
母子平安。众人得救。
我爹撑不住了,跌坐在地上。
老大夫贺喜道,是个小子,恭喜老爷了。
阿爹意识模糊,仍然心有余悸,害怕刚才有一刻的疏忽和懈怠,狼群便一拥而上。
老大夫在旁边模模糊糊的说些什么阿爹已经听不清,只揉着太阳穴道一句,好险。
老大夫一听愣了,转头问小厮道,你家老爷姓郝啊?
小厮点点头说,是啊,我家老爷就姓郝。
老大夫一听乐了,说你家老爷起名真会应景,小公子名叫郝险,也好纪念今日的险象环生啊!
于是,我弟弟就叫,郝险。
小名大尾巴狼。
因为我阿爹记得那只领头狼的尾巴贼大,他感谢那狼的不杀之恩,若是它们扑上来,相信我们一家老小早就尸骨无存了。
那时我尚且年幼,才五岁。因我一直想要个妹妹,得知生了个弟弟我别扭了好几日,茶不思饭不想的,谁也不搭理。
后来大尾巴狼睁眼了,全家都很高兴,我也被拉去看了。他伸着软乎乎的小手张开要抓东西,阿爹很开心,以为小娃娃有慧根。别的孩子百日宴抓宝,这小东西刚睁眼便要抓,将来定有大志。
阿爹递过来笔,他不抓,递过来弹弓,他不抓,管家掏出金晃晃的元宝,他也不要。
后来我感觉他一直看着我,我便迷迷糊糊地走过去了,他张着嘴笑,胖乎乎的小手摸了摸我的脸颊,终于抓到了,他笑得更开心了。
阿娘笑着打趣道,这小家伙呀,怕是以后要粘着姐姐咯。
我摸了摸他放在我脸颊上的小胖手,渐渐地觉得,这小玩意儿虽然不如我所愿,不是个妹妹,却好像也挺可爱的。
看着他笑那么开心,我也笑了。
小家伙会走以后就总粘着我,我老怕他走得摇摇晃晃会摔倒,有时候趁着爹娘不在,便掏出跟麻绳,绕在他胳肢窝底下,拎着他在院子里头遛弯。
这导致他见麻绳如同见我,亲热得很。有一回他把阿爹最宝贝的花瓶给打碎了,阿爹顺手捞起那根麻绳要去打他,阿娘知道这顿打轻不了,拼命拦着,结果小玩意儿屁颠屁颠跑过去展开双手,以为要带他去院子里遛弯,把胳肢窝给阿爹,嘴里还含糊不清的喊着,茄茄~
把我阿爹给萌化了,以为他第一个会叫的是爹爹,这顿打便没挨上。
丽姐姐觉得我家实在有趣,怪不得养出我这样一个讨人稀罕的女娃来,原来一家人都是这般可爱。
丽姐姐抓着我问,后来呢,郝险长成什么样子了。
我娓娓道来。
我弟弟打小便是个闲不住的小破孩儿,今年已经十四岁,我阿爹有意让弟弟考取功名,他好放心地倾囊相授,将来阿爹死后弟弟还可以继续为国效力,阿爹他也可算得上是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可我那弟弟,偏不让老爷子如愿。上树下河掏鸟蛋捞王八黏我,就是不肯用点功,给老爷子急得不行。
丽姐姐说,或是小公子心不在此,不是谁都愿意奔赴官场的,令尊已劳心大半生,理应知道其中的艰辛和苦楚。越是如此强迫,或许他越是找不到释放天性的场所,压抑久了,愈加叛逆也是可能的。
我说对对对对对,我也是这么想的,可阿爹太顽固,一根筋想不明白。
阿丽怀里的小奶猫睡醒了,身子往前趴,伸了个懒腰。然后被阿丽呼噜两下,调过身子来窜到阿丽肩膀上站着了。
我和小奶猫对视一会儿,我说,你这猫咋站人家肩膀上,你不要小小年纪认不清自己的身份,你不会觉着自己其实是个鹦鹉吧?
小丽掩着帕子笑了,笑了一会儿复又捂着肚子轻哼了一声,我吓坏了赶紧过去关切地问她怎么了。
小丽缓了会儿,安抚我道,没事,最近胎动越来越频繁了,只是小家伙听我们聊的热火朝天,觉着我们把他给忘了。
哦,原来小家伙是在给自己加戏呢啊。挺不错。
丽姐姐胎动越来越频繁,算着日子也是即将临盆了。我问丽姐姐怕么,她坦诚道,不怎么怕,只要皇后那个老妖婆不从中作梗,这后宫没什么事能让她怕的。
我问,皇后娘娘的病其实是假的吧?
小丽忙伸过手捂住我的嘴,蹙眉道,傻啦,皇帝说是真的便是真的,你可不要自讨苦吃。
我说好好好,你刚摸小猫屁股了吧你是不是没洗手。
小丽诚实的点点头。
?????
绝交吧,王小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