妇人恶狠狠地给了女儿一记耳光,“教你把我话当耳旁风!”然后又揪她耳朵,“再敢不敢,敢不敢了?”
女孩掩颊而泣。
“说话!”
母亲的吼声只换回嚎啕大哭。
右臂遭到强硬拖拽,女孩负隅顽抗,左臂紧紧环住树干不放松,那股执念似乎已经从对玩耍的依恋转变成了对母亲暴力行为的抗议。母亲变得愈加粗鲁,女孩因耐不住拉扯的痛楚而败北。
回到家后,门被妇人猛地摔上,随后又响起木桶等与地面摩擦发出的沉闷声响。那是在把门挡住,一定得用足够重的东西牢牢挡住。贝蒂是最后一个回家的孩子,其他孩子早被父母囚在室内。
暮色朦胧,太阳即将沉入深渊,黑夜降临只需一眨眼的时间,厄运亦然。格伦环视四周,昏暗的环境中藏匿着丝丝诡谲。过去平静的小村庄,如今只能说是冷清,因为缺少了孩子们的嬉闹声,因为到处游荡着惶恐的气息。
“格伦,”老管家在楼梯大窗处大喊道,“大门已经封闭,厨房的小门为你开放。”
“知道了,马上就好!”罗斯诺家的千金小姐嚷着要喝奶,格伦此刻正与奶牛为伴。他边干活,边注视后方,仅仅把锁闩插上还不够,老管家正把一串铃铛缠绕到铁窗格上。
夜幕笼罩半边天,格伦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地祈祷:“但愿今晚不再有孩子丢失。”黑暗即将洒落到俨然的宅邸上,他提着铁桶往回赶,绕了一大圈,从厨房的小门进入宅邸内部。室内灯火通明,却掩盖不了沉重的氛围。上到老爷,下到仆人,每一个人的心情都阴郁得很。
上星期这天傍晚的时候,在那棵李子树下玩耍的是贝蒂和露西两人,但如今就只剩贝蒂自己。露西可能再也回不来了,因为在她之前的好几个孩子都再也没有回来过。
起初人们将孩子的失踪解释为他们夜里偷偷跑去山林中玩耍,以至于迷失了方向等等,但几天前一个途径这里的小贩声称距此不是很远的村庄也发生过同样的怪事,好在经验丰富的老妪及时发现了缘由。夜里孩子不是自己要出去的,而是被邪恶的巫术所蛊惑,因而踏上了一去不返的黑暗路途。
得知这消息后,之前村民们对这件事站不稳脚的揣测便立刻崩塌瓦解了,大家纷纷采取应对措施——把孩子牢牢关在室内。谁不怕那种不幸之事发生在自己孩子身上?唯一没把它当回事的就只有住在村尾的鳏夫,他的大意使露西步了前人的后尘。格伦对自己的安危也感到强烈的担忧,因为他仅有十三岁,不比中邪的孩子大多少,或许久而久之巫术也会对他产生影响。
“格伦!”二少爷不耐烦地呼唤着,“格伦!格伦!格伦……”
被点名的仆人以流星赶月的速度奔向二楼。
二少爷掐腰站在门前,尖酸刻薄地训斥道:“下次我喊你,你就立马出现在我面前。”
格伦干脆低头回以沉默,反正他不被允许“狡辩”。他观察房间内部,发现落地的银盘、撒得到处都是的李子,于是立刻采取行动,免得再被痛批一顿。
“你发什么呆?”二少爷不怀好意地问,可格伦不过是在一边收拾东西,一边无声地咒骂这个浑蛋主子而已。“我猜你是在想你娘吧?我跟你说,她不会回来的。村民们都说她从小儿就不安分,嫌我们这地儿又小又穷。”
格伦在脑海里描绘出自己一拳把二少爷打成了面瘫的情景,可现实却是他只能低着脑袋出去,连想要把门摔上的冲动也被理智阻止了。
男爵一家用餐的时间到了,女仆陆陆续续地将饭菜端送到桌上。夫人、二少爷和小姐很快就座;老爷还在下楼梯,速度缓慢,因为那只断腿的关系。拐杖在地板上敲打出怪异的声响,似乎使柔和的灯光变得压抑了。
“嬷嬷,我的牛奶呢?我要喝牛奶。”小姐耍起脾气来,左右摇摆身体。
“我的小祖宗,正煮着呢,”老乳娘边切割羊排边说,“吃完饭就能喝上。”
“她明明就不爱喝牛奶,想起来一阵儿是一阵儿,爹娘把她惯得不轻。”
在格伦眼中,二少爷总是一个满心戾气的人,尤其是当他心情不好的时候,仆人也别想有好日子过,格伦身上有不少瘀青,没有哪一处不是来自他。
“我的掌上明珠就是要娇生惯养。”男爵大声声明。
格伦拉出凳子让老爷就座,又为老爷戴好餐巾,然后站到一旁,仔细观察主人的一举一动,尽可能在他们开口前满足他们的需求,不然怎样也跟优质服务挂不上钩。这本是老管家的工作,但老爷坚持让他随老管家学习,因为将来有一天他可能会被安排接替老管家的位置。现如今经过多年的观察以及半年多的实践,除非有宾客出席,餐桌服务几乎由他全权处理。尽管格伦经常因二少爷而心烦意乱,但却始终心怀感激,因为在孤苦伶仃之时,是老爷把他收为仆人,而且一直很器重他。
老爷用湿布擦净手,之后撕下一块鸡腿,大口吃起来。虽然罗斯诺男爵总是衣冠楚楚,言谈举止刻意流露优雅,但偶尔还是会在无意间显露出一种粗鲁,格伦认为那是二十多年的军人生涯所致。
老妇人剔除骨头,叉起一块羊排喂正在摆弄珍珠项链的小姐,那是温柔的大哥赠予她的。据说这些珍珠来自于遥远、寒冷的卡尔特海姆,那里的牡蛎产出的珍珠很大。“乖,不要边玩边吃。”老太太教导小姑娘。
小姐被恶狠狠地瞅了一眼,餐桌上的这位哥哥的眼神中没有分毫对妹妹的疼爱,反而看似心怀鬼胎。
夫人注意到了儿子的举动,思虑了片刻后才开口:“比尔,她不过是个八岁大的小娃娃,为何你这做哥哥的不能多给她些包容?你年幼时不也这样?”即便是在埋怨,夫人跟儿子说话也是轻言细语,她十分溺爱自己的三个孩子,他们在她心中就是一群天使,这或许导致她经常无法完全看清眼前发生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