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料完马匹后，加文从包裹中取出磨刀石，安坐下来打磨几经回炉几乎成了匕首的短剑。这把刃部满是缺口的老剑已伴他不下二十年，见证了他艰苦的军人岁月，再好、再新的剑也无法将其取代。即便是钝剑，也能取人性命。“再苦再累，屁用不顶，老子就这命儿了。”辛酸的话语无意间脱口而出，加文立刻做好了迎接队长攻势的准备。
“要赖就赖自个儿没本事，”科菲闭着眼大声说，“谁都有被载入史册的机会。”
“无论我如何拼命，一切荣耀最终皆归统治者。”
“还不是因为你老祖宗没使劲儿！”
加文一时间想不出如何回怼，只好吞声忍气。
气温越来越低，加文找来一些断枝枯草，希望借以取暖。可任凭燧石怎样碰撞火镰，也生不起火来，毕竟它们全都湿漉漉的，他自己很清楚这样做无异于让铁树开花。他尝试把油灯燃料洒了上去，可燃料消耗殆尽后，火光就无情地消失了，下一刻他瞬间火冒三丈，“去恁娘的！”他一脚踢开柴草，又摔出手中物，水潭“噗通”响了一声。
“你丫把它们扔了，我们以后怎么生火！”科菲呵斥道。
你不是滚去睡觉了么，加文心想，咋还知道老子扔了啥玩儿！
那的确是他们仅剩的取火工具了，老早之前小少爷就把其他的给弄丢了。加文脱下靴子，挽起裤腿，进入透心凉的水洼。外缘的水还算浅，不足他小腿一半高。他小心翼翼地向前探索，几步过后，膝盖没入水中……脚下的泥土越来越软，每继续前进一步，他就使劲踩踩，确保自己不会陷下去。这时他早就悔断了肠子，何苦受这等罪？都怪自己手不老实。满心郁闷的老兵止住脚步，燧石和火镰大概就是从他身前的位置落下的。他弯腰去拾，经过一番摸索，终于找到了它们。
“伊恩，接住！”加文灵巧地将它们掷出。
队友一箭双雕，动作堪称完美。在过去的几年中，他们一起行动过无数次，这点小小的配合不过是基础中的基础。
加文发现自己此时离水洼另一岸更近，于是改变了路线……
腿脚陷得厉害，一只腿往上抬的同时，另一只腿就会陷得更深。短短几次心跳的时间，淤泥便攫住了他的膝盖，并仍不断地把他往下拉。加文惊慌大喊：“救命！我要沉啦！”
伊恩撂下手头活儿，立刻朝加文奔来；而科菲则慢悠悠地起身，半睁着双眼朝陷入沼泽中“不能自拔”之人投来无限讥讽，之后又嘴角上扬。
“臭狗屎！”加文无声地咒骂，“不赶快过来帮老子，还死在那儿彪笑！”
淤泥的魔爪牢牢将加文攫住，丝毫不肯放松，无论伊恩怎样努力，都没能将他拉出分毫。
“队长，快过来帮忙！”伊恩大喊。
“他自个儿非得作死，这赖谁呀。我劝你早早松手，免得白白浪费力气。跟古灵精怪一起从事侦查工作迟早会被牵累遭殃，就让他自个儿陷下去吧。要是他把咱们也拖下去了那可咋办，谁来完成国王赐予的光荣使命？”
科菲的调侃让加文恼羞成怒。“你奶奶个熊！老子一路上伺候你，任劳任怨，你个小王八蛋子屁活儿没干一丁点儿，现在老子遇难了，你却把腚对准了俺！”他再次于心底狠狠地将科菲臭骂一顿。
“我仗义的好兄弟哟，我亲爱的好队长喔，”加文低声下气地恳求道，“求求您救小的一命吧，小的活着最起码能给您当个奴才。”
“开玩笑的，兄弟，”科菲慢悠悠地行动起来，“我可是见死不救的人？”
“您当然不是，您是普度众生的救世主啊。”加文深知在科菲把自己救出去之前，必须得一直谄媚下去，这胡茬稀疏的小伙子可比婆娘更善变哪。
科菲来到水洼前，加文立刻把手伸过去，但小少爷却没着急，反而腰杆挺得溜直，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老大哥哟，我真想知道你是如何成为斥候的，当初选拔你的官员一定是个瞎子。”
“小的确实没啥子真材实料。当初战争后期，兵力匮乏，王国急于征兵，而习惯了在怪物身边逃亡的我，那时腿脚特别麻利，别提有多机灵了。虽然脑子不咋好使，但那时只要身子不残疾，想当兵就能当上，俺便凭借那股机灵劲儿谋得了这个职位。”加文强颜欢笑，“如今也就有幸做您的手下喽。”
“不瞒你说，”科菲挑了一下眉头，笑得满脸褶子，“从相识的第一天起，我就觉得你更适合做个马厩小厮。”他终于蹲了下来，伸出了高贵的双手。
几经斗争，加文终于被从淤泥中解救出来。他筋疲力竭地瘫在地上大喘粗气，脑袋中却在一遍又一遍地勾勒科菲落马摔断脖子的情景。很快一句咕哝便传入他耳中：“白痴，耽误老子休息。”
身上凉意阵阵，加文清洗完裤腿上厚厚的泥垢后便赶紧躺下，裹紧貉子皮。油盏微弱的火光映照出伊恩脸上深深的忧愁，他时常那样，是在为往事而苦恼吗？加文总猜不透伊恩的想法，伊恩也总对往事闭口不提。
夜色已浓，繁星闪烁，凉风闯入皮毛下。深入骨髓的寒冷使加文在斗篷下止不住地打颤，牙齿磕磕作响，呼出的气体已能见到清晰的霜雾。
伊恩端着碗来到加文面前，“我给你泡了驱寒药。”
加文半起身，支撑的胳膊止不住地抖动。
伊恩体贴地把碗放到加文嘴边，“很辣，一口气干完。”
辛辣冲鼻的冰凉药汤一喝进口就开始燃烧加文的舌头、咽喉和鼻腔。“谢涩你……兄得。”身体寒意为消，心中却泛起暖意，你可真是个小棉袄儿啊。
科菲一个转身，腿和后背曝露在寒风之中，嘴里咕哝起模糊不清的梦呓。从语气判断，加文相信那位自命不凡的队长一定又在发号施令，说不定正是在命令他。伊恩很快便赶到那边，轻手轻脚地给科菲盖好斗篷。
全身上下抖得剧烈，脑袋疼痛难忍。寒冷和痛楚迅速剥夺加文的意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