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三个月,城邦得到休整,再度焕发出活力。
曾经的废墟被新建成的房屋代替,路旁重现久违的摊贩,人们又像最初那样在街道上散步,边走边交谈,时不时地放声大笑。人们的神情不再那么不安,焦躁的眼神渐渐被温柔取代。
这是福泽最后一次带领他的小队,为维修城墙走上这条街道。贫民窟作为受灾最浅的地方,本不需要整顿,不过既然决定全面翻新整座城墙,自然不能略过城邦东侧的这段守护住贫民窟的重要壁垒。
很高兴踏上贫民窟的土地时,这里的原住民能够热情的欢迎他们。许多爱好和平的妇人为他们送来食物和水,一些男人们会在忙闲汇集到工匠群,加入他们的交谈中。这为他们的工作增添了些许趣味。
看着自己的伙计们和当地人打成一片,福泽心里莫名的感到欣慰。
那种欣慰,就像刚从战场回到家中的老兵,见到和和气气生活的一家人时的欣慰。这样的欣慰总是带有让人放松下来的魔力。
有你们在,即便有一天我离开了,这座城邦依旧不会倒下。
“喂,队长,自家酿的麦子酒哦!你要不要来点?”
一个穿着很朴素的汉子抱着一个木桶,咧着嘴笑着蹦到了福泽面前。
“巷子口的啊堂家会酿点粗酒哦,味道真的不赖,瞧,他送来的自家酿,”汉子嬉皮笑脸的凑到福泽旁边,装模作样的深吸了一口气,“嗯~,真香,比队里特供的米酒还香!这种好料,喝完可就没有啦!”
“嘿嘿,其他几个老酒鬼还不知道有这桶酒哦!这可是啊堂专门弄来送给您的嘞。别看那小子皮的很,其实也挺大方的嘛!”
福泽看着面前这个大汉,有点好笑地骂了一声:“你个臭浑小子,又想搞事?说吧,脑袋里打的什么主意?”
“嘿嘿,还是队长你懂我。”大汉再次咧开嘴对着福泽笑了一下:“其实吧,咱这队也工作了三个月了,你看,这不总算把墙修好了嘛。就是,那个,大伙想破个例,今天白天,喝个酒,高兴高兴,队长你看成不?”
福泽闻言,心里微微一笑,表面上却是故作发火:“好啊你个蜗蜗,居然打的是这个主意,是不是饭碗不想要了?”说完,一把抢过大汉手中的木桶,拿在手里掂量几下。
“哟呵,份量不小啊!”
见大汉突然变得畏惧,福泽如同小恶魔般诡异的冲大汉笑了笑。大汉浑身一紧,急忙开口:“别,不,队…”
“这个算我的,你们谁都别抢。至于你们,哼哼。”福泽伸出左手食指,狠狠戳在大汉胸前:“只限今天,下不为例。”
慌慌张张的大汉被福泽的动作吓得不轻,却也在听到最后一句话时,终于又浮现出劫后余生的笑容。
“诶,谢谢队长开恩!”
说完,大汉对着福泽微微一鞠躬,而后回头,在分散着的弟兄们奔跑开来。
“吃酒了吃酒了,队长放话,只限今天,下不为例啊!”
“只限今天,过了今日,有好东西都只能偷偷喝啦!”
...
巷子里爆发出阵阵欢呼声,原本正与贫民窟居民们有说有笑的工匠们,听到这一消息,全都如打了鸡血般,争抢着扑向最近的酒家。
他们搬出一桶桶好酒,最后聚集在巷子口一片空旷的地上,邀请了沿途所有有幸参与进来的路人,一同加入到这场只有青啤与亚啤的盛宴之中。
今天是造访贫民窟的最后一天。过了今天,自己就要与这些老伙计们告别。他已经决定好自己要走的路。
…
傍晚,外城区,一座新砌成的简朴酒楼里,面壁排开的单排座上,福泽与葛曼达挤在角落的两个位置上。
晚间时分,许多喜好喝酒以及受城邦复苏的生机影响、重新焕发出活力的人们,会在这间酒楼中一同畅饮纯度不高的亚啤。也有一些别致的顾客会点上一杯度数微高的白啤,静静享受酒精带来的飘飘欲仙的感觉。
两人各拿着一杯巨量白啤,一口一口的饮着酒。
“你要离开?”
葛曼达意外的放下凑到嘴边的酒,惊讶于福泽作出的选择。
福泽想了想,回应道:“不是离开,是辞职。
“我打算以后专心去干城邦基建。”
葛曼达皱了皱眉,大拇指缓缓摩挲着手中的大号酒杯,面色变得略有些凝重。
“也许我并没有资格去评论你的决定,但我认为,你不应该因为一次失败,就判处自己的死刑。”
“我很明白你这个人,研究武器,这才是你最擅长的领域。这是你的天赋,天赋就应该好好利用,而不是把它闲置在一旁。这对你自己很不公平。”
“我知道,”福泽默默喝着酒,“但事实证明,过于依赖天赋,最终会毁了我自己。一件事情是否能成功,除了天赋外,还需要很多条件。也许是我以前太过愚蠢,盲目奋斗了那么多年。呵,现在,是时候该收收心了。”
葛曼达叹了口气。
“如果这是你的决定,那么我会尊重他。”
“只是,我为你研发的那些武器感到不值。懂它们的人,这城邦里不会再有第二个。”
福泽握着酒杯的手紧了紧。
“会找到的。我相信安德森,他总能一眼就能看出,同一批武器中哪些算是上乘之作,也总是能在一群人当中,挑出那真正有天赋的一个。有他在,弟兄们一定会研发出更成功的作品。以后,城邦只会越来越强大,不会再像这次...”
葛曼达看着脸庞突然暗淡的福泽,心里既有些惋惜,又有些感伤。他伸出手臂制止福泽再继续说下去,
“这件事就到此为止吧。以后如果遇到什么无法解决的事,依旧可以来找我。不论多困难,我都会帮你的。”
“嗯。”
福泽尽力掩饰眼底一闪而过的哀痛,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葛曼达陪着他,也把手中的酒杯举起,把剩下的酒液全部倒入嘴里。
放下酒杯,葛曼达稍作停顿,等待福泽调整好情绪。见对方不再悲伤,他再次引起话题,与福泽谈论起身边的琐事,引着福泽放下心中的沉重。希望能借此机会,让对方慢慢走出自我。
一杯杯酒再次被端上桌面。末了,两人皆是面红耳赤,迷蒙着双眼,混吞吞地成了醉人。
福泽喝干最后一杯酒,随即趴在桌上,鼾声大作。勉强能从他那张赤红色的脸庞上看出安详的感觉,他毫不在意的流着口水,像个小孩子那样毫无顾忌的沉睡着。
葛曼达看着被自己灌倒的福泽,脸上流露出宠溺的微笑。
这个一如既往、喜欢独自承受一切的后辈啊…
他揉了揉略微发张的脑袋,有些粗暴的解下穿在身上的御风披衣,稍作温柔地盖在睡着的福泽身上。
随后,又从右侧口袋中摸出一枚金币,把它塞进披衣胸前的夹层里。
做完这些,葛曼达唤来一直坐在吧台前的酒保,付了酒钱。走之前他最后看了一眼,见酒保只是打理了桌上的酒杯,并为打扰入眠者的休息,便转过身来离开了这里。
也,是该尝试一下崭新的人生的时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