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周镜兰的事你真不打算管了?”
山路之上,醉梦华与梅止将马放到一旁吃草,山风清凉,两人行了一上午,马需草,他们则需要休息和膳食水给。
梅止揪了块饼还未入口,就听他这么问,微微一笑,送饼入口的手又放了下来。
“你觉得我该怎么管?”
“你不担心?”
“消息我已经写在信里给了无愁姑娘。”
对于这个回答,醉梦华显然觉得不够,擦了擦嘴角的水渍,道:“我还以为你会动手解决掉这件事。
“她能利用净天英入净世天华,能利用弃上龙的高傲与执拗,能手不染血的灭掉净世天华满门,再加上前几日,她破鬼域,既能料得枯十雅会提前将消息漏出,搅得江湖众人前来阻她,又能知晓魔教也会前来,更能通知你我与玉色伏羲棠相助,最后安然脱困。你觉得,她解决不了这件事吗?”
“倒也是。唉,李姑娘如今进步这般快,反倒让人无所适丛,总觉得又熟悉,又陌生的很。”
梅止咬了口揪下来的那块饼,发现又硬又韧,勉强嚼了嚼咽了下去,他道:“人总会长大的。有些人,一夜之间就长大了。”
“说的也是。梅止,如果有一天,你与她走在了相反甚至相对立的路上,你会怎么办?”
梅止有些诧异,道:“为何问这个问题?”
“没什么。前几日柳红漱来信说他去了曲安,百花残的人虽然都照我们的意思搬到了落日神宫里,但李姑娘真的会杀百花残里的人吗?”
他问的疑惑,梅止却无法回答。他曾劝过李清流莫执于前仇,但结果却不甚理想,从事实上来说,他也是害死周镜兰的其中一环,如果李清流要找自己报仇,他无话可说,更没有身份去劝她不要报仇了。
“我也不知道。如果你是她,你会放弃报仇吗?”
醉梦华听到这话,道:“从我个人的角度来看,周镜兰是我心仪的女子,柳红漱是我过命的兄弟,百花残里的人是我过命兄弟的兄弟姐妹,李姑娘为我心仪的女子杀我过命兄弟的兄弟姐妹,这是个死局,我无解。”
“你既是无解,我自然也解不了。不过,她既没有急急匆匆的就到处杀人,应该尚有回转的余地。”
“你的意思是,她不一定会杀那些当初害她们的人?”
“我只是猜测罢了。她如果真是仇恨蔽目,当是一下山就到处杀除仇者,以她现在的武功,杀几个当初追杀她们的人绝对不是问题,但她没有。她先去了牡丹花会,又破了鬼域的阵法。而且,在牡丹花会上也没有不管不顾的乱杀人。还有她肯收留那个无愁姑娘,说明她并非心只存恨而无善。”
醉梦华叹完气咬了口手里的大饼,发现韧得撕不下来,听梅止说到这儿,松了口接话道:“那就好。我这几天想着柳红漱去了曲安,落日神宫无人,万一李姑娘这会儿发难,可就糟了。”
“他去曲安干什么?”
“去接人。落日神宫前段时间遭魔教入侵,许多人受伤严重送到曲安的毒情谷里治伤,想来是伤已痊愈,你也知道毒情谷的那个冶情公子难说话的很,你虽然跟他有些交情,但柳红漱那些人在他谷里快住了半年了。再不接回来,说不定本来治好的人又被他治死了。”
冶情公子脾性不佳是整个江湖都知道的事,听闻还真有人被他治好之后,只因评论了一句他的画作,就被他又给治死了。心眼之小,芝麻犹不如。
“为何不交给手下人的去?”
“冶情公子摆着架子指名要他亲自去,他又觉得在门里待的闷,就跑去了。我已经着停雪楼的人拨些人手过去防着,要是李姑娘他们真要动手,好歹也能提前通风报个信儿。”
梅止与他因同为医者,也阴差阳错的见过几次面,算是有些交情。无论德行品性,单论医术,梅止觉得他确为医者圣手,江湖之中应是顶峰。
“喂,这饼你哪儿买的?怎么这么难吃?”
梅止揪下一块放进口中嚼着,道:“路边随便买的。”
“没葱没油,又硬又难啃。除了面粉啥味儿也吃不出来,亏你吃得下去。”
“这本就是个面饼。”
话分两头,弃上龙被许六安打落崖底后刚好落进了湖里,被江于书所救,他伤的看起来重,其实不过是些皮肉伤,内伤倒不沉重。吃了段时间药,又静养了几天,已好的差不多。只是花光了江于书所有的钱,他伤好了之后,就开始重新寻李清流,江于书左右闲着无事,而且他还欠了自己一大笔银子,也就跟着他到处跑了。
“你要不坐远一点?”
江于书瞄了他一眼,试探性的问了一句。
弃上龙看了他一眼,又低头擦着手里的枪。江于书被他那一眼看得有点怵,挪了挪身旁的马扎跟面前的画架。这大街上人来人往,他一脸不善的在这儿擦那把一看就能要命的银枪,谁敢找自己画像。弃上龙擦完了枪,提着站到了路边的阴巷里,江于书松了口气,开始招揽来往路人。
“画像写信了啊,画像写信。”
唉,江湖讨生活真不容易,想自己也是出身不凡,从小也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自从踏入江湖的几个月以来,除了端盘子就是替人画像赚一些生活费,好不容易遇见个大方的凌锡坤,谁料到那钱在怀里刚刚捂热就倒手砸进了医馆里。
生活不易啊。
弃上龙离开之后,倒是有几个人找他写信或画像,他手脚快,人也画得逼真形象,一上午下来,倒也赚了几十文,算算是够近几日吃喝了,他就收了摊子。说起来也是奇怪,自从与弃上龙同行了之后,不但支了摊子有人找自己画画了,而且评价都很高,客人们都很满意,对他的态度也是难得的尊敬。
这果然是要时来运转了吗?
“走,去吃饭。”
弃上龙点头,老老实实跟着他进了旁边的面馆。
江于书出身香蕴山庄,庄主江于墨是他的亲哥哥,在江湖中素有画仙一称,香蕴山庄成立近百年,几经传承书香不变,到了江于墨这一代,更是旧声不减又添新望。江于墨通礼晓经、熟诗懂画,所学之渊博浩瀚乃常人难以想像也,而正因如此,江于书才一心想跳出香蕴山庄江于墨这个桎梏,背了个画架就出了庄,更是向自己的大哥扬言,不成名绝不归庄。
对于这般作为,香蕴山庄都很镇定的跟他道了别,说了来生再见。
江于墨更甚,连别也未道,只说他若有了儿子或女儿,不必遵行他的誓言,香蕴山庄永远欢迎他们。
面馆里,江于书与弃上龙一人一碗牛肉面,葱叶与葱白还有红色的牛肉,热气腾腾香气四溢,江于书吃得斯文也慢,他一碗还未吃完,弃上龙的碗就空了。不等他问要不要再加一碗,他自己就叫小二添了面。
还真是一点儿都不客气。
不对啊,这样算起来,他吃的自己的,喝的是自己的,还欠着自己几十两银子,这算是哪门子的债主?
气归气,但他一个字儿也不敢抱怨,一根根的往嘴里送面,一碗面吃了快半个时辰。
又过了两天,弃上龙已打听到李清流正往黄都城而去,但江于书却在此时提了不与他同行了。
“你欠我的银子我就不让你还了,左右我们也不是一路人,你要杀人,我只想好好画画。”
对于这个结果,弃上龙也不觉得意外,微沉吟了片刻,便道:“也好。但我想找你要一样东西?”
“什么东西?”
江于书的心一下跳了起来,他近几日行情极佳,赚了近一两银,以前在庄里时,他喝的一杯露心甜茶都要二两银子,而他每天要喝数十杯,如今到了这外面,方知自己以前过的简直不是人的日子,而是神仙。如今身上刚存了点粮,这个人该不会要……。
“你画张自己的画像给我。”
“啊??”
不是没想到,而是万万没想到。江于书甚至怀疑自己听错了,弃上龙见他如此,将话又重复了一话,倒是让江于书更加不解了。
“你要……要我的画像干什么?”
“自有用处。”
“不行。”
“那就别想离开。”
“腿长在我身上,我想走就走。再说了,我救了你的命不说,你还欠了我几十两银子呢。我没找你要,你还要我的画像。”
或许是过于不解,他将这几天心里的不满一股脑说了出来,只是说到最后一句时,声音已愈来愈小。
弃上龙也沉默了。
半晌,他道:“那就算了,你走吧。”
江于书虽然有点奇怪他这么爽快,但也没多想,提了画架就走了。弃上龙看着他走了一会儿,转身也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