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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往事

八月中旬,天气在绵延的阴雨之后迎来了持续的燥热,甚至超过了前半个暑期所有面临过的炙热。

天气热到屋外的白杨树上蝉鸣震耳,尤其是姐姐的房间,她靠着道路的房间让她和那些树木更近了些距离。好几次,她都和我抱怨着这个八月多么地难熬,不是阴雨就是烈阳。

和茉茉薇告别没多久,我却莫名地恢复了一些,好像那混沌的痛苦一旦变得清晰,即使尖锐刺痛到无法承受,也都能够去接受了。甚至,我感到内心好像失去了之前的美好,怜悯,和人性中我本应该拥有的那些品质,我想哭,却不知自己是否会为我而哭,好像我已经麻木到无可救药。

表面上我和爸妈,姐姐像什么事情都没有一样,有说有笑甚至乐观地聊着周围发生着的一切,但内心却越来越脆弱,即使没有到心中崩溃的最后一刻,我也开始提心吊胆,似乎在等待那一天,恐惧的崩溃的到来。

但每每想到我现在的生活,刚考上大学,生活即将跨入新阶段的姐姐,可以暂时放松下疲倦期待的爸爸妈妈,我的高中和未来,我不忍心看我自己的无能为力去破坏这些难得的美好,我宁愿承受更多的痛苦去阻止我本可能崩溃带来的剧变。

上次见过面以后,我也没有再联系卜和王。虽然他们和我在网上聊过几句,但是我并不敢再去见他们,想到茉茉薇,想到可能发生的事情,我害怕,害怕失去这两个朋友,更不想让他们也承受我的痛苦,他们不该承受的痛苦。

普卡那说过的心理疗愈课程,错过几次后,我也不敢去再面对他,去看他失望的眼神。我辜负了他,我知道我的错,却无能为力去改正。

和之前雨季相比,现在外面的燥热如同存在于每一处模糊和尖锐的边缘间,火堆般燃烧着,四周都有一种窒息威胁感的压迫。

终于,在一个风扇声作响的盛夏午后,在我无意中握不住杯子摔破在地,无助地哭出来的时候,我知道,我需要帮助,急切地需要帮助,需要帮助到了接近绝望的地步。我想脱离我的处境,脱离我的心境,脱离糟糕的这些事情。

在热风扫穿衣物,裹挟全身的下午,我骑着那辆见证过太多道路的自行车,去到了秘密基地。

两侧道路的野草让我腿上一阵烦痒。下到深处,秘密基地里的清冷让我从外面的燥热中冷却下来,好像心瞬间沉了下来,能稳重地如同海底的旧石,去以最清醒的思绪去面对。

普卡那和之前一样亲切,却不觉中有了一种陌生感,长时间不再见他,第一次如此的陌生感,让我自己感到恐惧和羞愧的陌生感。

我就像一个无助的孩子一样崩溃似的哭着,甚至字不成句地倾述着我内心的痛苦,矛盾,忧伤,普卡那安静地很认真地听着,然后轻轻地安慰着我。

内心随着倾泻而出的情感,好像身体变得空荡起来,甚至没有力气。疲软的我趴在显示屏前,不知是感激还是震撼地看着普卡那温情的脸。

“……李,现在心情好些了吗?”

“嗯……谢谢,普卡那。”我擦着脸上的泪痕说着。

“李,很多事情,说出来就会好很多的,一直憋在心里,会更痛苦的,如果不能和别人说的话,没必要对我也担心吧。”普卡那看着我,深重地安慰着我。

“……可是,茉茉薇,她真的会好吗……我,我到最后都没有说出道歉和安慰的话,我至少当时应该说些什么的……”说着说着,刚擦干的泪痕再次湿漉漉起来,我的情感就像是浸透的衣物一样,轻轻地触碰都会泪流满面。

“李,她的人生并不是你能左右的,她自己的选择,更应该去尊重,相反,你再去做什么的话,或许并不是她想要的,她只是可能和你一样,想避免接触,去远离那些过去的事情,和他们相关的一切,让这些往事就永远尘封在时间的暗室里。”普卡那劝着懊悔不堪的我。

“普卡那……你说,她的遭遇……是我造成的吗?”

“李,如果你觉得是,那就是,如果你想要自己去寻找痛苦的话,没有人能让你解脱的,总有办法可以去让很多事情,以后的事情变得更好一些,你知道发生的事情的结果,那就更应该去做些什么,不让类似的事情发生在你在乎的人身上。”

“可是……我还是觉得我对不起她,我亏欠她太多,却什么都没有做……”

“李,不要总是给自己去找伤心的理由,我看出来你自己也懂我讲的道理,但还是忍不住去寻找什么缘由去让自己沉浸在痛苦中,如果那样真的能改变事情的话,为什么现在还什么都没有改变呢?”

好像突然从一片混乱的风中惊醒一样,什么都没有改变。

我的所作所为除了让自己痛苦,让关心我的人担心,什么都没有改变。

“而且,想想你的未来,会有什么等着我们?当你只身面对r17时你该怎么办?当你再次置于CJE的眼中时你又该怎么办?当你关心的人,你的家人,卜天继,王丰会,他们面临危险的边缘急需帮助时你又该怎么办!”

我愣愣地,身体好像停止了一般看着屏幕对面普卡那的神情,严肃而同情的眼神。

我不要这样……

不要让事情变得更糟……

我要好起来……

好起来!

我坚定地看着普卡那,郑重地说着。

“之前我一直沉浸在自己冥想的痛苦中,却忘记了这个世界和我相连,关心我的那些我最爱的人。我却一直没有这样的意识。谢谢,普卡那,现在,我知道该怎么做了。我要守护大家,守护我爱的人和我爱的这个世界,我要,变得更强,身体和心灵,都更加坚不可摧!”

眼泪在过于坚定而颤抖的信念中洒落,冰凉的地下基地里,我倔强地站在屏幕前,手紧紧地握住按在胸前,向自己和这个世界许下那个至少现在和未来,让我可以知道为何而活的诺言。

第二天一早,我按约定去了另一处西郊的据点和普卡那会面,他开车带我驶离了曾经熟悉的街景格局,我看向窗外,荒芜的工厂废墟,荒草在清晨热烈的光和火中闪烁。

一个多小时,我被普卡那从睡梦中唤醒,我从车座上抬起自己有些疲倦的身体,很快精神起来。

我看向周围的环境,是一片片浓密的高耸的老松树。沿着开来的这条布满落尘的道路上,道路前方没多远,是一栋豪华的组合式别墅,甚至有种研究所和旅馆结合的感觉。

普卡那示意我跟着他,然后和我聊着这处房区的故事。

“你平时都住在这里吗?”

“不,李,这里的很多回忆,也许你也值得去知晓。”

我们踏上了旁边蜿蜒的小路,穿过稀疏些的灌木护栏,走向别墅前的平坦草坪。

普卡那说这是他们家族,也是他父亲留给他宝贵的遗产之一,不像之前的财资,也不像被灌输的知识,这是不可替代的财富。

在他父亲在世的时候,普卡那也很少来到这里,在这里,切廉家族曾经繁荣过,生活在这片土地,在之前的暗杀项目中,大部分切廉家族的成员都四处逃离,销声匿迹。这栋房屋也在少数的切廉家族的记忆中慢慢永远消失而去,不再为人所知。

普卡那的父亲也是那个时候,为了保护普卡那,将普卡那的下落永远逝去,选择了自己结束生命断掉了和普卡那之间的所有线索。关于那场暗杀项目,普卡那很少和我提起,无意提起时,也只是有些清淡地一提而过。

我们走进了红木大门,惊讶的是,门竟然没有锁,普卡那先行走进房间的深处,他说要去准备些早点,让我自己可以先转一转,看看有什么东西,可以让我感到什么心灵的共鸣。

我看着普卡那朝着昏暗光线中远处的房间走去,等我回过身来,周围已经被一种数百年的古老图书馆气息所笼罩,好像在这里,昏暗的油灯下,巫师记录着魔法和禁忌的书籍。也许,曾经有着为了国家伟大的先烈,再或者,一个我不知道的世界角落,有一个把人生活得无比精彩的人,留下自己五彩斑斓的证据等着我去发掘。

我穿过一间间房间,好像这里真的感觉到,很多年前,有人在这里快乐地生活着,桌上一根蒙尘的笔斜着不知道放了多久,但好像在说着,我曾经存在于此,和那些曾经存在过的事物和回忆一起。

过了没多久,普卡那出现在我旁边,告诉我,可以去吃早点了。香醇的苦咖啡,普通得让人觉得不普通的甜面包,一些其他的伴料,让我有一种错觉,好像很多年之前,我也在这里过着正常的一天天,平静的生活,和身边关心的这些人一起。

普卡那并没有很多的言语,只是安静地坐着,和我一样静静地品味着平静的早饭,甚至让我感到进入了那种电视剧中的日常琐碎中。

接下来的时间,普卡那带我去参观了里屋的书房,安静地和我一起,看着那些陈旧的记载,切廉家族的过去,所做的成就和贡献,甚至一些舍弃了切廉家族身份的人在世界很多地方过着精彩的生活。

普卡那和我说着,他们这个伟大的家族,最后走到今天这步,所有繁荣的一切,曾经伟大辉鸿的篇章,如今却只有这不再有人问津的书房和不再被记载的族谱。甚至,切廉家族,已经在那场暗杀行动中,永远地消失了,就像未曾存在过一样。

“所以……李,你知道吗,很多事情,我们是无法预知和控制的,能够活在当下,真的是一种难得的幸福……”

我有些犹豫地看着普卡那,不知道他希望传达什么,但我知道,那是一种,极度渴望转达的想法和意愿,一种希望我能够感受心灵的激励和波动的真挚心意。

那一天,我和普卡那聊了很多,好像突然间,普卡那变得亲切可近,不再是那个屏幕那边的,无所不能的导师,天才,金手指。他就像卜天继和王丰会一样,也只是个普通的孩子,或者说,他也何尝不想做个这样普通的孩子,我在别墅向阳一侧的房间里喝着淡咖啡,看着闪烁着强烈光芒的古典装饰玻璃窗。

普卡那难得见到的轻松的表情,让我有些惊讶,但也很开心。看着身边的人,都经历过和我一样,甚至更糟糕的境遇,都熬了下来,抬起头,努力去爱着自己的生活,去爱着身边的人,这样的事情,不同于大自然创造我们时刻入基因的残忍,让我们产生了超越神创的美好,无法超越的极限诠释。

晚上,我在普卡那那里过了一夜。早早睡去的我,看着黑暗中的房间,还残余着一种看不见的温暖,就像冬天的炉火一样,在某个角落存在着,让我能感知到,有它在那里。

清晨醒来的我,好像内心被重新更新了一次,看着窗外林间的清新,室内的古典和舒适感,都让我感到新奇和开心,好像我变得更加天真。

一直到起身收拾完毕,我都很是感叹自己的状态,睡得如此安静和充实,好像一切的烦恼都在看不到的地方关掉了入口一样。也许是因为普卡那给我带来的,可以达到的美好的认知冲击,因为我能走出之前内心困住的苦痛单向门。

离开的路上,我很有精神,好像在不自觉地不断暗示自己,我要开始新的生活,新的未来了,去成长,变得更美好。

之前的秘密据点,我和普卡那告别,他说他会继续保证我的安全,只要我能以良好的心态去生活,面对全新的每一天就好。

清晨,我走过阳光尚未变得过于鲜亮的沿河林路,野草在前一段时间阴雨中变得极度茂盛起来,拼命地散发着自己的生机和活力,去告诉世界,告诉自己,我真实地活着啊。

阳光在林叶之间投下的光影,让这条清凉的林子路变得缤纷而多彩起来,一些来往的电动车,爷爷奶奶接送小孩子去参加补习班或者少年宫,上班晚些的人在慢慢走向西郊城中心区,还不乏一些跑步和散步的年轻人,在认真地对待着并不平凡的每一天。

走过滨河路的矮桥,我慢慢走回家,路上的早点店生意还是很兴隆,热气腾腾的包子摊前面围了一圈人,卖羊肉的商贩也在处理着今天要卖的食材。

八月份已经快结束了,距离开学也就大概一个星期多一些时间了,我要用假期最后一点,美好的时间,去感受,尽可能达到的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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