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一起走下公交车，顺着一条老胡同穿过几个街区，辛恒领着唐狄爬上一个不起眼的湿滑阶梯，终于看到一家老式楼房下的露天小面铺。
灶台边站着满头大汗的中年男人，虽然现在是寒冬腊月，可他却只穿了一件白色背心，熟练的动作迅速自然，偶尔还会扯着嗓子吆喝两句，热火朝天的气氛就像酒店里忙碌的大厨。
店铺门口站着一名穿围裙的女孩儿，每当有人上门，她都会露出真诚甜美的笑容招呼，随后在调味桌旁熟练替每一位客人配料，当汗水快要滑进眼睛的时候，便挽起裙边擦一擦。
“你确定是这里？”
见辛恒停下脚步，唐狄顺着他视线看过去。
“当然。”
说完，辛恒不再犹豫，率先走了过去，唐狄紧随身后。
“我很想知道你是怎么发现这里的？”
“待会儿再告诉你。”
两人很快来到布棚下，辛恒从角落端来两根凳子，打开折叠小桌放下冲里边喊了一嗓子。
“郑大叔！老规矩！”
“哟！辛恒来啦？”
中年男人呵呵一笑，并没有停下手中娴熟的煮面动作。
“大叔正忙，你自己随意，啊？”
“好嘞！”
应了一声，辛恒转过头来。
“你想吃什么？”
唐狄可以感觉到，当他们踏进面铺的时候辛恒就像打了鸡血一样，说话的语气和态度明显有些亢奋。
“这里你比我熟悉，你觉得什么还行，就替我点了吧。”
“郑大叔的炸酱面是一绝，祖传秘方，值得尝尝。”
辛恒抽出几张纸巾擦拭着桌子。
“行，那就要炸酱面。”
唐狄四下环顾，发现这里虽然老旧，但卫生看上去还勉强不错，至少没发现什么让人不舒服的脏乱现象。
“你要大碗还是小碗？”
把纸巾扔进垃圾篓，辛恒顺手递给唐狄一双筷子。
“小碗就行。”
“你要小碗？够吃吗？”
“够了，我吃不了多少。”
“郑大叔！再来一份小碗炸酱面！”
辛恒又转头喊了一嗓子。
“行了！行了！嚷嚷什么？给我说不就好了？”
穿围裙的女孩儿端着两碗豆浆从铺子里走出来，脸上带着嗔怪神色瞥了眼辛恒。
“我这这不是看你比较忙嘛，所以没有叫你。”
辛恒尴尬的挠了挠头，语气憨厚，甚至有点傻不愣登的感觉。
“怎么今天想起过来了？”
“刚好跟朋友在这边训练，所以带朋友过来看看，再说我也好久没来了。”
“你还知道好久不见？行了，你们等一下，我里边还忙，走不开，就不招呼你们了。”
辛恒咧嘴一笑，急忙摆手。
“没事没事，都是自己人，不用这么客气。”
“谁跟你是自己人了？”
女孩儿白了一眼辛恒，转头冲唐狄微笑点点头，用围裙擦擦手又回到调味桌前。
看到辛恒尴尬却不舍的表情，唐狄顿时忍不住笑了出来。
“她就是那个你喜欢的女孩儿吧？叫…郑晓玲！对不对？”
辛恒无奈点点头。
“我就说嘛……”
唐狄表情揶揄一脸调侃，并没有把后面那句‘难怪你能找到这里’说出口。
“像这么弯弯绕绕的小地方，一般人怎么可能找得到？是吧？啊？”
“我以前在这里帮忙。”
辛恒用筷子搅拌豆浆，低头掩耳盗铃般解释道。
“那时候爷爷刚过世不久，我很伤心，而且没有钱，无意走到这里才被郑大叔看见。那天也不知道怎么了，看到郑大叔关心的眼神就好像看到了自己的爸爸，给我带来一种很亲切的感觉。那是一种说不出来的，莫名的信任。当他听完我的遭遇后给我煮了一大碗面，告诉我说，如果没地方去就到这里来帮忙，他愿意支付我每个月的生活费与每学期的学费。”
“噢！……”
唐狄虽然心里很同情，但表面却露出一副“我了解别解释”的贱相，连带这一声‘噢’也藏着阴阳怪气的语调。
“可是我不想知道你和郑大叔的感人故事，我只想知道你跟他女儿之间的爱情故事。”
“什么什么故事？我跟她还没什么故事，你不要乱说！”
辛恒有些焦急。
“我又没说你跟她现在有什么故事！你急什么急啊？我只是想知道，你将来跟她想要产生什么故事？明白？先说好，不要欲盖弥彰，也不要掩耳盗铃？OK？”
看到辛恒想要反驳却说不出口的窘迫模样，唐狄终于忍不住开心的笑了起来。
“行了行了！我都懂！你也别解释了，收起那副便秘的表情。刚才听她的口气，应该也很在乎你，你们俩到底有没有…这样？”
唐狄边说还边用双手比出大拇指对碰的动作。
“我说你能不能不要这么猥琐？好好说话行不行？我都说了没有，就是没有！”
见辛恒有些生气，唐狄意兴阑珊的撇撇嘴。
“没有就没有呗，急什么急？”
“对不起。”
辛恒似乎也意识到自己的失态，立刻露出歉意神色。轻轻叹了口气，端起还在冒热气的豆浆喝了一口。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只是看看现在的我，要什么没什么，又有什么资格去追求她？”
“这应该是你的问题好不好？我能感觉到她不是那种在很乎物质的女孩儿，否则也不会主动对你说‘还知道这么久没来了？’对吧？可你却好像假装看不懂别人的意思一样，自寻烦恼。”
“你说的这些我都明白。可就算我和她在一起，你让我拿什么去给她幸福？难道整天只谈情说爱就完了？”
辛恒苦笑一声放下筷子。
“虽然爱情比面包重要的故事让人感动，可那些仅限于故事，跟现实中的我们没有任何关系。我很清楚面包的重要性，所以没有面包，我们还能拿什么来维系这所谓的感情？”
唐狄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辛恒，听他说出的论调，那思路完全比自己清晰的多，哪里还需要自己来比手画脚？
突然发现自己就是一个笑话，在追求李欣芮之前，他从未考虑过这些问题。他一心想的只要自己永远对她好，能给她所谓幸福就行了。可是，李欣芮的幸福到底是什么？唐狄却并不知道，甚至还有一种害怕知道的感觉。因为他潜意识里很担心李欣芮所想的幸福，或许他唐狄拼尽所有也给予不了。
“你们的面。”
郑晓玲的清脆的声音打破了沉默，余光幽幽的瞥了眼辛恒，随即转身离开。
看到辛恒身前如脸盆一样大的海碗，唐狄目瞪口呆，原本脑子里纠结的感情问题也被抛诸脑后。
“哥！这么大一碗面，你吃的下吗？这得是多少呀？”
“两斤多呀！很多吗？”
辛恒露出奇怪表情。
唐狄无语到了极点。整整两斤！听他口气好像还是正常范畴的分量？
辛恒风卷残云的样子吓到了唐狄，他瞪大眼目不转睛，甚至忘了动筷子。
“看我干什么？你快吃啊！”
“哦，好…”
唐狄回过神来点点头。
“对了，你把武斗会的工作给辞了，接下来准备做什么？”
“嗯！昨天我刚接了一个武游厅发传单的活儿，下午两点之前就去。”
“武游厅？就是偶尔听到一些人在讨论，专程玩儿那款世界比较流行名叫《武斗世界》游戏的地方？”
“对，没错。”
辛恒兴致盎然的望着唐狄。
“最近我总会去武游厅找工作，就是想看看能不能试着玩一玩。听很多人都说它的仿真率很高，可以利用它练习武斗术。对了，你要不要去办个会员试试？”
唐狄突然想起，生日那天圆圆送过一张武斗世界的会员卡，因为不太关心武斗方面的事情，所以一直放在家里没动过。
“你先给我说说这游戏大概怎么玩儿的？如果可以的话，我可以试试。”
“怎么说呢？”
辛夹了一筷子面放进嘴里露出思考的表情。
“在《武斗世界》里，所有玩家创建的人物角色都有相同的体质。不论身体的强度、力量或速度，也都达到了人类极限水准。就是说哪怕现实只是一个普通人，在《武斗世界》游戏里也能体验到那种修炼多年达到顶尖高手的感觉。而且开发商曾在新闻发布会上承诺，《武斗世界》与现实契合度达到了前所未有的百分之九十九点九，几乎无限接近现实。还有，国外有很多职业武斗师也在利用这款游戏提升自己武斗技巧。”
“连职业武斗师都有？这么夸张？”
唐狄很诧异。
“可是所有人都成了顶尖高手，那他们怎么才能分出胜负？”
“你以为单有力量和速度就是真正的高手了？”
在唐狄无语的表情下，辛恒不顾形象端起覆盖整张脸的大碗喝了一口汤，抹抹嘴露出意犹未尽的神色。
“这种认识完全错误。就拿我来说，如果对手是现任武斗盟盟主姜若离，哪怕大家都拥有相同体质，速度和力量完全一样，我还是打不过他。没办法，我和他无论是武感、武技或实战经验差距太大，甚至说根本不在同一层面上，他就可以在很短时间内将我直接解决掉。明白吗？”
“你是说技巧？”
“嗯，可以这么解释。但更准确的说，应该是武斗技的效果。”
唐狄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白袍，怎么样？号称仿真度达到百分之九十九，无限接近于现实，我想应该很不错。”
“无限接近现实？有意思。我也很好奇，它到底是个怎么接近法。”
“要不要去试试？”
“正有此意。”
嘴里面还未吃完，唐狄发现辛恒正悄悄偷看郑晓玲忙碌的身影，心中好笑。
“喂！我还有一个问题。”
唐狄赶紧咽下面条。
“难道你真的没有对她表白过？”
辛恒回过神，连忙挪开视线掩饰尴尬。
“没有。你要干嘛？”
“你傻呀？该出手时就出手，出手晚了被抢走，到时候有你哭的。再说了，情感表白跟物质面包应该不冲突吧？”
“……你可不可以不那么八卦？”
辛恒非常无奈。
“喂！我们现在好歹既是朋友也是队友吧？朋友之间的关心怎么能说是八卦呢？”
辛恒脸上仿佛写着“怎么看都像八卦好不好”几个字。
“别问了，我和她有约定。”
“噢？！有约定？……”
听到唐狄又发出阴阳怪气的语调。
“你快吃！快吃！待会儿还要去武游厅。”
……
“请问先生有会员卡吗？”前台身着职业装的女孩儿冲唐狄露出甜美微笑。
“有。”
唐狄从裤兜里摸出一张黑色金边卡递过去。
来武游厅之前，唐狄临时决定回家拿会员卡，所以到这里都已经两点半了，弄得辛恒最后迟到挨了店长骂。
当看着辛恒堆上谄笑接过那黑脸店长手中的广告传单时，唐狄心里带着一丝愧疚。
“唐狄，你先玩儿，等发完传单我来找你。”
这是辛恒的原话，当时他正抱着接近半米高的广告单离开。看那当量，恐怕一时半会儿完不了。
登记好之后，在工作人员带领下唐狄换上了游戏特制服装，最后躺坐在一个看上去科技感十足的封闭式靠椅上，当服务员面带微笑把金属舱门缓缓关闭时，他眼前顿时陷入了一片漆黑之中。
“这武游厅看上去挺高大上，是吧？。”
四周很黑，为了消除内心不安，唐狄故意没话找话。
“我倒是无所谓，只要有武斗比试就行。希望能符合我的基本要求，不要让我失望。”
“基本要求？什么基本要求？”
“当然是仿真程度了？也许对一般人来说，仿真度达到百分之九十九以上已经无限接近现实了。可是，对真正的武斗师来说，哪怕万分之一的差别，也可能是导致失败的重要因素。你应该听过，千里之堤，溃于蚁穴这个说法吧？”
突然，整个世界仿佛开始晃动起来，唐狄感觉自己身体不由自主横了过来，紧接而来的剧烈甩动差点将他胃里的炸酱面给抖出来。
几秒之后，一阵腾云驾雾的感觉冲击着大脑，当屁股落地视野恢复光明的时候，唐狄顿时被眼前一切震撼了。
四周一圈全部是由青黑方砖所砌的高大城墙，每隔一百米左右是随风舞动的红色三角形大旗，大旗上标示着一个清晰易见的亮黄字体，“隋”。
中央，一座巨大城楼静静矗立，青砖红木橙黄瓦，无不显示出那充满威严的气势。并且城楼大门正中的青石砖上，稳稳挂着一块红底金框的牌匾，“玄武”。
于城楼前方，是座全由木材搭建而成的擂台，台面中央处有个巨大散发着金色光芒的“武”字。
虽然相隔百米之外，可唐狄依旧能深切感受到周遭所散发的那种厚重古老的气息。
“牛掰！”
唐狄暗自惊叹，原本语文水平就不高的他，此刻已经找不出其他形容词来描绘自己的心情了。
正当沉浸在内心那份为古老气息而感动的情感时，一首熟悉的名为He's a Pirate背景音乐传进耳内。紧接着，城楼上突然出现一名身着金色铠甲神色肃穆的男人，脚下轻踏红木护栏纵身一跃，以无比炫酷的姿势飞身而下。
与此同时，唐狄身后也窜出一道紫色幻影迎了上去，定睛一看才发现，原来是位五官精致身材高挑的女人。她身轻如燕，挥动双手带起紫色袖纱在半空交错飞旋，恍若天仙戏舞。
两人碰撞的刹那，一股金光带着紫色气旋以他们为中心扩散开去。能量卷起的强风将唐狄头发吹得散乱，仿佛溃败却无处可逃的乱军。
一男一女刚于半空走过几招，又有几名年轻男女从城墙外飞身而来加入战场。随着时间推移，场中擂台的人数不断增加，并且每一位都是身怀绝技的靓女或酷哥，他们各自为战大显神通，整个场面被华丽武斗术渲染的五彩缤纷，看得唐狄隐藏血液的青春也忍不住开始热血沸腾起来。
背景音乐即将结尾，一名身穿白色袍子的人从天而降，他手握折扇，神色自若，飘逸鬓发随风扬动。脚尖沾地，轻抬右手一按，整个动作自然随意。
当右手按下的动作停下时，一股巨浪在擂台中心以极快速度扩散，而先前所有出场的高手顿时被气浪淹没，随后消失不见，只留下神色淡漠的白袍人独自立于擂台之中。与此同时，《武斗世界》四个字浮现头顶苍穹，在阳光映射下发出耀眼光芒。
“厉害！白袍，他也穿的是白袍，你能不能打过他？”
唐狄的眼睛透出兴奋。
“这是虚假的东西。”
乔云峰的语气平淡得有些过分，可唐狄并没有听出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尊敬的黑卡会员，欢迎来到武斗世界。请稍等，我们将对您进行实名认证扫描。”
一阵语音之后，唐狄前方出现了一个实体界面，界面上的资料表格开始自动显示。
国籍:龙国。性别:男。年龄:十八。身份证号:XXXXX。完成显示，界面又跳转到了个人信息。
“请填写您的公开个人信息。”
唐狄淡淡一笑，之后在悬空键盘上开始填入心中早就决定的信息。
昵称:乔Mr云峰。国籍:龙国。省市:天四省天阳市。性别:男。年龄:18。
“唐狄，你怎么用我的名字？”
“对啊！反正游戏中又不会有人认识我，你想怎么发挥就怎么发挥。既然你说在现实中只有我唐狄，那么在这里，就只有你白袍乔云峰。”
“……”
按下了确认键，界面再次跳出了三个选项:初学水准，业余水准，职业水准。
微微一笑，唐狄直接选择了职业水准。
“你不是一直吹嘘说自己有多厉害吗？接下来，轮到你表演了。最好让我看看，咱们龙国第一代武圣，究竟有多厉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