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台上，四周被生锈的铁护栏环绕，唐狄按照白袍的要求打出一招一式，动作既缓慢又怪异。
晨曦穿过楼与楼之间的缝隙照进房间，就如点亮黑夜的希望之光，预示着温暖即将到来。
今天凌晨四点，原本打算睡懒觉的唐狄极度烦躁的从被窝里爬起来，看了眼窗外漆黑的夜晚，顶着一双傻楞的熊猫眼坐在床沿发呆。
“怎么了？是不是因为今天要比赛，所以有点紧张？”
白袍一语切中要害，唐狄非常不爽这种被一眼看透的感觉，嘴上不肯承认。
“我紧张什么？我有紧张吗？我这是烦！因为许亦凡已经让我养成了起早床的习惯！搞得我现在都没办法再睡懒觉了！所以我有什么好紧张的？”
“好吧好吧，你只是烦，不是紧张。我这里有一套可以静心平气的武斗术，要不要试试？”
“你那东西管用吗？”
唐狄单眉弯曲一脸不信。
“管不管用，试试不就知道了？”
白袍语气带着笑意。
“行了，废话少说，咱们先融魂，然后我带你练习两次，这样你就能先感受一下。”
不到半个小时，唐狄的确从这套武斗术中逐渐平静了烦躁的情绪。这种无法用言语形容玄妙，令他有一种站在山巅呼吸新鲜空气，或闭着眼睛享受海边微风的感觉，仿佛整个身体的毛孔都张开了，舒畅不已。
“白袍，这套武斗路子还真的挺管用！它叫什么名字？”
“无极。”
“无极？”
唐狄很是诧异，但并没有停下手中的动作。
“这不是最开始你打算教我的武斗术吗？”
“没错。”
“喂？你不是说让我先打好基础再学吗？”
“最开始我的确是这么打算的，可到现在我才发现，恐怕从一开始我就错了。”
“啊？什么意思？”
白袍顿了顿。
“之前，我忽略了一个很重要的问题，就是你和我是两个不同世界的人。在我们隋安时代，人人尚武，人人爱武，只有实力达到一定境界，才可以在那乱世天下安生立命。可如今，百姓安居乐业，不用再因为害怕战争而拼命，生活中更是有许多兴趣爱好可以选择，以至于随着时间的流逝，曾经的尚武精神日益淡化。直到今天，能和辛恒或眀幽一样对武斗还抱有执念的人，已经寥寥无几。所以我突然察觉，对你来说目前真正最重要的，或许并不是提升基础或实力，而是让你能够重拾尚武精神，并发自内心产生一种热爱和渴望。”
已经完全静下心的唐狄，难得一次没有反驳白袍，而是默默完成无极招数动作的同时还认认真真倾听。
“其实我能感觉到，你现在已经慢慢开始发自内心的接受武斗了。并且接受的动机并不是为了金钱或利益的驱使，单单就这一点来说，我真的很高兴。”
“是吗？”
听到白袍诚恳的语气，唐狄破天荒的有些不好意思，但脸上的喜悦溢于言表。
“其实我觉得武斗还是挺有意思。反正，至少现在没有一开始那么排斥就是了。”
难得一次和白袍这样心平气和的聊天，特别是那句发自内心“我真的很高兴”这句话，令唐狄感觉自己得到了莫大肯定。
“还别说，这段时间辛恒对我的影响真的很大，那种变态的训练量，他都已经快累成死狗了，居然硬是咬牙一点不落的全部完成。还有，虽然他明知道自己天赋不高，可对武斗的狂热却丝毫不减，那执着的性子恐怕跟你有得一拼。有时候觉得他这样真的挺傻，明明没有什么希望，何必还把自己搞得那么累？可有的时候吧，又莫名其妙被他这股傻劲给感动了，自己想想都觉得很扯淡。”
说完，唐狄摇头笑了笑。
“没错。就算在我们隋安时代，能有辛恒这股不屈不挠性子的武斗师，我也没见过多少。更何况在他明知道自己天赋不高的情况下，依然年如一日的坚持，的确很难得。”
一招像模像样的推掌带着呼呼声打出，唐狄嘴角扬起笑容。
“好！既然答应了他，那今天的比赛我也要全力以赴，争取帮他完成进军全国大赛的梦想！”
……
狭小的厕所洗漱台边，辛恒用手接住凉水抹了把脸，缓缓抬头看着镜子，一滴滴水珠顺额头流下，划过眉毛汇聚在眼皮，直到承受不住重力，最后从那坚定的眼神穿过落进洗漱池。
整整五年多，一直期盼的时刻终于到来了。如果赢，不仅可以参加全国高校武斗赛，而且还有机会得到斗院特招生的推荐资格。但如果输，那之前所有的努力，包括梦想，都将化为泡影。
拿起杯子喝点凉水，辛恒将牙刷放进嘴里，刷牙的动作缓慢却有力。
龙国虽然每年都会举行高校武斗赛，可辛恒今年已经高三了，即将面临升大学的问题。所以他很清楚，如果失去这次机会，不论将来举行多少高校武斗赛，都不再跟他有任何关系。
更何况这几年为了武斗，他早已经把学习抛诸脑后，成绩自然差得惨不忍睹。不要说名校了，恐怕想达到一般大学的分数线都困难。
也就是说这一次的高校武斗赛，是他自己用了整整五年时间，豁出了所有筹码的一场赌博。
赢，则梦想成真。输，则一无所有。
深吸口气，辛恒把清洗好的牙刷插进玻璃杯，扯下毛巾擦了擦嘴，眼底闪烁着从未有过的决绝。
回到卧室，一套纯黑色武斗服整整齐齐叠放在床上，而在衣服的左胸位置，有一个白底圆圈，圈内是暗红色工工整整的一个“武”字。
这套武斗服是爷爷过世前曾穿过的，在过世当天亲手将它传给了辛恒，希望辛恒以后可以代替他完成梦想，做一名职业武斗师。
轻柔的拿起衣服展开，可能因为时间太长，布料已经开始有些朽坏，上边的黑色也不再纯粹，前后都有明显的发白，乍眼一看给人一种以为是路边摊的劣质品。
辛恒只看了两眼，便脱下背心露出健硕的肌肉，面无表情将武斗服穿上。
扎好腰带，穿上黑布鞋，辛恒气质发生了很大改变，宛如即将踏入战场的战士。
晃眼之间，忽然看到床柜深紫色小布包，辛恒原本严肃的脸上，顿时展露一抹温柔笑意。
……
“喏，这是我答应借给你的钱。”
“这么多？不行，我不能要。”
“拿着！一个大男人婆婆妈妈的。”
“好吧，等我拿了第一份工资，马上就还你。”
“行了，不用那么着急，到时候再说吧。”
“哎？晓玲，你的头发呢？怎么剪短了？”
“你现在才发现啊？怎么？不好看吗？”
“没有，只是我记得你很喜欢长发，我也觉得你长发更好看。而且看久了，你这样我一时半会有点不习惯。”
“不习惯也得习惯！怎么这么多事？”
“哦。”
“对了，你看。为了留作纪念，我特意做了一个幸运包，里面是我用红绳绑的头发。怎么样？是不是很好看？”
“……晓玲，可不可以把它给我？”
“给你？你要我头发做什么？”
“……”
“行了行了，不要摆出那副可怜样，给你就是了。”
默默将幸运包塞进腰带，辛恒关上所有的灯，抬头看了眼冰箱上方的电子钟，正好显示着六点，轻轻带过大门，辛恒转身下楼朝武协会体育中心跑去。
晓玲，其实我知道，你是怕你爸爸对我产生不好的映像，所以偷偷卖了自己的头发来帮我。那天，如果不是担心辜负你的好意，我又怎么会轻易收下你卖头发的钱？放心吧，当我赢了比赛拿到武斗院录取通知书，一定第一个将这好消息告诉你，到那时候，我才有资格跟你在一起。
……
嘀嘀嘀…嘀嘀嘀…
慵懒的翻身按下闹钟，圆圆坐起来用胖猫爪一样的手揉了揉眼睛，转头看了眼窗外，天空正从深蓝逐渐转淡，一抹金色出现在对面楼顶。
穿好衣服鞋袜来到厨房，从冰箱拿出准备好的食材，带起一抹浅浅微笑开始准备早餐。
曾经的圆圆一直被当成掌上明珠，从来没有想过有天自己竟然也会站在厨房里忙碌，更不用说像今天这样为别人做早餐了。
不过，就像夏语嫣说的一样，每个人的成长路上总有伤痛，而这个世界，也不存在绝对的公平。
汪嘉豪对李欣芮不公平；李欣芮对唐狄不公平；而唐狄对她，同样不公平。
在以前，圆圆从未意识到自己对别人是否公平。直到她决定为了做出改变而离家出走之后，她终于知道，原来那些一直重视和在意她的人，也从未得到过她给予的所谓的公平。
所以自然而然的，唐狄对她不公平的态度，她也就没那么多不满和埋怨了。
毕竟，这些令人难过的负面情绪，她在过去的时间里不断的散发给了身边的人。现在终于轮到自己感受了，自己又有什么资格去指责唐狄不公平？
特别是从发现自己真正喜欢唐狄那一刻起，圆圆就能清晰感觉到唐狄对她并没有别的意思，最多只是把她当做一个比较要好的朋友，仅此而已。
曾经有很多次，每当她一个人坐在沙发上发呆的时候，她总是会问自己一些奇奇怪怪的问题。比如自己是什么时候开始喜欢唐狄的？自己到底是喜欢唐狄哪一点？
这些问题她想过很久，也想了很多次。而每一次的最终答案，都是那次唐狄为了保护她挨了打，才导致她心里无意间埋下了喜欢的种子。
可之后转念又想，也可能是每次唐狄遭受同学白眼和讥讽时所表现出来的缄默，也可能是自己不由自主动心的原因。
虽然有无数种可能性，可是到最后，她终于放弃了瞎猜。既然事实已经注定，何必再去纠结这些没意义的问题？不如顺其自然就好。
打开多层保温桶，把炖好的山药桂圆粥装进桶里，再把昨晚做好的香菇烩带上，最后将橄榄油煎的鸡蛋放进小格中。
拧上桶盖微微一笑，圆圆抬头看了眼墙上的时间，正好六点二十。提上保温桶，确认没什么遗忘后，关上壁柜灯转身离开。
“我只是很想知道，以你的身份，能喜欢唐狄到什么程度？又愿意为他做出多大牺牲？”
这是夏语嫣昨天的原话，圆圆当时逃避了这个话题。因为连她自己都不知道为了唐狄能够付出多大牺牲，或者说能够坚持到什么地步。既然连自己都不明白，又能用什么方式去回答夏语嫣呢？所以，她真的很不愿意思考这个事情，更不希望以后碰到类似问题。
反正现在唯一可以确定的，就是自己很喜欢唐狄，只要唐狄能好好的，自己甘愿放弃所有期望去成全他的幸福。至于能带给他幸福的人到底是李欣芮，还是夏语嫣，自己都必须无条件接受。
在心里，圆圆一直这样告诫自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