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的路上并不着急,只求平稳,所以唐婉回到唐府时已经是申时了。谢过张丝丝下了车,和水桃走上台阶,水桃在唐婉上车时便自动自发的接过了五彩锦鱼,此时正一手抱着五彩锦鱼一手叩门。
很快门厮将大门打开,见是自家大小姐,连忙笑了笑:“大小姐回来了。”面上笑着,心中却纳闷,大小姐参加张府聚会怎么带了条鱼回来,再一细瞧,这鱼极其漂亮,泛着五彩光芒,尤其是鱼尾更加明显,“大小姐,奴才为您把这鱼送去厨房吧?”
水桃躲过门厮伸过来的手,斥道:“这鱼金贵的很,岂是你能乱碰的!大小姐,奴婢送您回寿琦园休息。”
唐婉点点头,不着痕迹的看了门厮一眼,这门厮年龄不大,是家生子,名字叫猴子,性格和名字一样,机灵极了,长相极为喜庆,他爹是苏氏的人,所以水桃并不是很喜欢他,觉得他和他爹定然都是苏氏的走狗。唐婉不是一棒子打死人的人,她会再三的观察考量,从自己的利益出发,所以对下人即使是苏氏的人她也是和颜悦色,当然,前提是这些奴才没有来招惹她。
水桃在路上便请示先去将鱼送到厨房,唐婉点头,心里想着荷叶莲枝,却也知道自己府中的厨房不可能做得出来,单单十几种药材就卡壳了,于是便吩咐直接做清蒸吧,水桃领命而去。
回到寿琦园进入自己的屋子,一大早出门到现在她实在有些疲惫,马车坐得极不舒服。不久水桃走了进来,径自净了手后从衣柜中取出一套半臂对襟襦裙,淡绿色的雪纺纱上衣绣着大朵牡丹富贵,下裙渐变乳白淡黄,裙裾点缀七彩舞蝶,腰间丝绦飘逸,平添几许灵动,行走中裙裾摇摆,蝴蝶如同富有生命般翩翩起舞,重新梳了朝云近香髻,发间简单的簪了一只点翠蓝蝶簪。水桃服侍唐婉换好了衣裳又净了手,此时曼香款款走进屋子,料想大小姐差不多该回来了便提前煮了茶,此刻端了托盘进来,托盘上是黑色莲枝缠绕六方壶,壶口淡淡一点白,给人宁静悠远之感,让唐婉想起了凌羽泽的马儿,那马儿额头中间缀着一绺闪电白,英武神气极了。
曼香将茶壶放在小几上,伸手为唐婉斟倒一杯,送至唐婉跟前,缓缓道:“大小姐,这茶是早先煮好的,此刻温度刚刚好,可以入口。”
唐婉伸手拿起茶杯,慢慢轻酌一口,果然温度适宜,茶煮的也好,火候适宜,口齿留香,不由得抬眼看去,曼香长得很漂亮,皮肤白皙精致如蝉翼,一双水样的眼眸点点冰清,身量颀长,纤细的腰肢不堪盈盈一握,端庄知礼,心细如尘,端是站在那里不浮夸,不华漫,不多言,性格沉稳,不愧是大丫头,苏氏将这样的人才塞入她母亲的房间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她观察考量曼香有段日子了,曼香除了稍稍冷淡些,任何吩咐下去的事情都做的极好,可以说太好了,按理说白莲身为唐府夫人,身边的标配应该是大丫鬟四人,二等丫鬟六人,三等丫鬟十人,四等丫鬟若干,婆子五人,粗使婆子十二人,唐府大小姐,唯一的嫡女的标配应该是大丫鬟两人,二等丫鬟四人,三等丫鬟六人,四等丫鬟若干,婆子两人,粗使婆子六人,可是如今除了水桃和曼香哪里还有别人,连个看门的婆子都没看到!而且还是夫人和大小姐共用两个婢女!其中一个还非敌非友。
如果曼香能为自己所用就好了,唐婉以前觉得如果发现曼香反骨有异动就直接发卖了,但是这段日子的观察让她彻底改变了想法,这么好的丫头卖了实在可惜,她现在只需要一个契机,一个让曼香心甘情愿效忠的契机。
沉下眼眸,再抬眼已带笑意:“从进院到现在都没有看到我娘,她去哪里了?”这话问的是留守的曼香。
曼香双臂下垂,微微抬眼,毕恭毕敬地回话,道:“回大小姐,夫人在大小姐出门不久就出门了,没让奴婢跟着,也没有带其他奴仆护卫,只说很快回来。”
向外望去,天色渐浓,再过片刻就要用晚膳了,蹙起眉头,心中暗自恼火,从她来到这个世界开始,除了开始几天白莲担惊受怕的陪了自己几天,还有阴天下雨不方便外出,其余时间白莲根本不见人影,若不是偶尔晚上能见到这位所谓的娘亲,她都要觉得自己是孤儿了。频繁的只身外出,不带一人,她到底做什么去了,哪个当家主母像她这样恐怕早一纸休书了,唐雷霆只是剥夺她的掌家权利都是爱护她了,话说回来,是不是如果让小白花当家她就会减少神秘的外出?和让白莲掌家比起来唐婉对她频频神秘外出做的事情更感兴趣。
再一看水桃,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显然白莲这样的神秘外出不是一次两次了,可惜原主对于这个母亲似乎也不甚了解,而且也没留下什么记忆给她,凡事只能自己一点一点的摸索了,唐婉甚至坏心的怀疑她这个美貌温柔的便宜母亲该不会出去会情郎了吧?
如今是苏氏掌家,白莲依然外出频繁,丝毫不顾及自己的身份,苏氏知道的话应该会借题发挥,难道她不知道,抑或在寻找什么机会,想到这里不由得看了一眼曼香,曼香仍然一副淡淡的模样,垂着眼,好像万事不关心的样子,唐婉心中闪过疑虑,似乎有什么在心中一闪而过,却没有抓住,再一想又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看了看天,时辰不早了,唐婉站起身向门外走去,想了想回头吩咐道:“不用跟着了,我去给奶奶请安,如果五彩锦鱼好了就送到福禄园吧。记得,盯紧了五彩锦鱼。”说完施施然走了出去。
“是,大小姐。”曼香看着大小姐的背影眸光闪了闪,又垂下眼去,想了一会儿抬步往外走。
“曼香姐姐,你去哪啊?”
曼香脚步不停地回道:“去盯紧五彩锦鱼,如果做差了大小姐会不高兴的。”语毕,人已走远。
裙裾摆动,袅袅婷婷的来到福禄园,门口的婆子赵妈妈见到唐婉连忙迎了上来,笑道:“大小姐安好,老奴给大小姐请安,请大小姐稍等,容老奴进去通禀老太太一声。”
唐婉笑了笑:“有劳赵妈妈了。”语气淡定从容,少了分怯懦拘谨,赵妈妈不由多看了一眼,心中暗自嘀咕,这大小姐果然不一样了,听说自从从祠堂出来整个人就不同了,如今看来倒是所言非虚,这通身的气派真真有了唐府嫡女的模样,而且上次大小姐在倚贵园将二小姐推入池塘里,事后竟然啥事儿没有,苏姨娘那里也是风平浪静的。只是跪了一次祠堂真的能改变人的性格吗?莫非是唐家列祖列宗保佑?
赵妈妈进入内室,老太太正喝着八宝清心冰粥,恭恭敬敬地福了福,笑道:“老太太,大小姐来给您请安了。”
老太太恹恹地摆摆手,示意让人进来,一年四季,春秋风大,夏日炎热,冬季寒冷,还真没有老太太喜欢的季节,眼瞅着入伏了,天气愈发的热了,也就晚上还能出去转转,要是赶上正午不消片刻就浑身湿哒哒的,难受得紧!
片刻从外面走进来三个人,唐婉,苏氏和唐芸。
唐婉是唐府嫡女,无论身份还是地位都远远高于苏氏和唐芸,于是上前一步,面露笑意地款款一拜,甜声道:“孙女给奶奶请安,愿奶奶体态安康。”一抬眼见到老太太手中端着的青瓷小碗,笑容缓缓加深。
“孙女也给奶奶请安,愿奶奶福禄永存!”唐芸嘻嘻笑着,朝老太太扑去,一双藕臂揪着老太太的胳膊撒娇。唐婉望去,只见一张小脸白皙粉嫩,头梳双丫髻,前额是厚厚的刘海,整个人看起来清灵漂亮可爱,身着一袭淡粉色轻纱拢身,腰间琼枝飞燕,一块上好的羊脂玉佩于腰间,裙摆极地,走起路来步步生莲,美不胜收,唐婉都忍不住多看两眼,苏氏见自己女儿美丽可爱,面上露出淡然从容的笑容,心中却得意得不行,唐芸的一切用度和学习都是按照嫡女的规格,而且她的女儿非常聪明,一学就会,还很乖巧听话,苏氏就这一个女儿,自然打心眼儿里疼。
“芸儿,注意规矩!”苏氏出声轻斥,却难掩眸底的笑意,唐婉心中冷笑,这样拉扯无非是在告诉她谁才是老太太最疼爱的人,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同理,解冻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毕竟真正的唐婉窝囊了十三年,这怯懦的形象在唐府无论是苏氏还是奴才心中都是根深蒂固的,想转变不是不可能,不过要慢慢来,她喜欢捕食的过程。不过如果苏氏不再招惹她和母亲,就算让她掌家又何妨,妾永远是妾!只怕苏氏的野心不小……
“老太太,奴婢在来的路上碰上了二小姐,二小姐说天气炎热老太太不爱动弹,碰巧她昨天新学了一首清心的曲子,夏日听来最是怡情,便巴巴的赶来说服侍完老太太用过晚膳便弹奏给您听,一来解解闷,二来清清心,奴婢深感二小姐的一片孝心,谁知又在门前见到了大小姐,大小姐和二小姐都是孝顺的,夫人知道也定然欣慰。”说完,苏氏含笑四下瞅了瞅,惊诧道:“奴婢以为夫人一早就过来跟老夫人请安了,哎,也许夫人有事耽搁了吧,奴婢听说宫里要开赏花会,夫人定是忙着为老太太和大小姐制作新衣,老太太千万别怪罪夫人才是。金枝,老太太的晚膳可准备妥当了?”似乎怕老太太怪罪夫人,苏氏忙慌慌转移了话题,问老太太身边的大丫鬟晚膳的准备情况。
唐婉冷言瞅着这出戏,心中暗叹,小白花啊小白花,如果你没有正室的头衔恐怕早已尸骨无存。
一开始唐芸便腻腻的请安,撒娇似的跑到老太太跟前,尾巴摇得着实欢实,苏氏在唐芸撒娇的时候才出言呵斥,摸透了老太太疼爱唐芸不会介意,紧接着展示出了唐芸的孝心与聪慧,她自己不吃饭也要来伺候老太太用膳,又为了让老太太清心特意花了一天的时间学了曲子,而到了她这里不过一语概括门口偶遇,最后又扯出了夫人的不恭,大小姐,二小姐和姨娘都来请安了,夫人却迟迟未到,这就是不孝,极其没有规矩!却又劝老太太别动气,为夫人找出了理由,而理由却蹩脚粗糙,老太太压根不会信,反而会愈加讨厌反感儿媳妇。
果然,老太太面色一沉,将八宝清心冰粥啪嗒撂在小几上,冷冷的看了一旁低眉耷眼的唐婉一眼,不再说话。
唐婉瞅了一眼苏氏,金黄色的云烟衫绣着秀雅的兰花,逶迤拖地黄色古纹双蝶云形千水裙,手挽碧霞罗牡丹薄雾纱。云髻峨峨,戴着一支镂空兰花珠钗,脸蛋娇媚如月,眼神顾盼生辉,撩人心怀,苏氏请个安竟然如此隆重,不由得心中划过一丝狐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