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主一仆手拉手哼着歌很快已经登到了一半,山路崎岖狭窄,她们已经登了好一会儿了,饶是山间清风飒爽也布了一身的汗。
唐婉难受的紧。
“大小姐,我们休息一下吧,奴婢实在是登不动了……”水桃拿出绣花小手绢不住的擦汗,气喘吁吁的央求。
唐婉看着水桃红扑扑的小脸,哈哈大笑,忍不住笑话起来:“瞧你瞧你,满身的汗水,这才一半就不行了,体力真是弱。”
水桃露出哀怨的小眼神,无声的控诉:大小姐,你也好不了哪里去好不好,还不是喘气如牛,浑身是汗。
“我们找个阴凉的地方休息,午后的日头太大太毒。”说着拉起蹲地难行的水桃走到一颗大树下,两个人席地而坐,大树枝叶繁茂,最是乘凉好地方。
望着远处连绵的青山,巍峨壮丽,满眼的苍翠秀丽,人的心情也飞扬起来。
飞扬之后便是沉淀,犹如万物归根的沉淀。
唐婉的神情变得十分柔和,目光极眺,眼中闪烁着复杂之色,让人猜不透她的心思。
水桃觉得这样的大小姐是她从未见过的,不同于曾经的胆怯和呐默,反而平添了一种平和淡然的气质,自从大小姐从祠堂回来后,见多了她的跳脱和漫不经心,此刻的沉心静气是她从未见过的,忽然觉得大小姐很美,这种美来自于灵魂,又想起府中的事情,水桃眼底又多了一抹心疼。
想开口,又不知道说什么,她没有曼香聪明,也许曼香在的话大概会知道大小姐此刻在想什么吧。
过了许久,唐婉将目光收回投到水桃身上,轻轻笑起来:“若不是昨日不知的话,我都不记得即将要到中秋节了……”
“嗯,奴婢还记得去年的中秋节大小姐受了二姨娘的委屈,在房间中哭了一夜,第二天两只眼睛肿的像核桃,夫人心疼极了,也跟着哭。”水桃有些恼火,也不知道是恼夫人大小姐的不争气还是恼自己胆小不敢挑战二姨娘的权威,神色戚戚然,“不过自从那次大小姐受罚后,奴婢今年倒是一点也不担心了。大小姐,无论遇到什么事情,奴婢请您多想想夫人,夫人这些年不容易。”
唐婉静静地看着水桃,不知道在想什么,慢慢移开目光,继续远眺。
“花开有落时,人生容易老。”似叹似诉的轻轻一声,过于执拗不过徒自伤心罢了,好在白氏已经想开,人生完全可以重新开始,她不知道唐雷霆在白氏心中有多重,不过可以放下已然很好,这样离开时自己也多了一个伴儿。
“中秋本是团圆节,可每年都没个过节的样子。”水桃捶捶腿嘀咕一句。
“团圆啊……”望着远方,唐婉面色平静,已然没了笑意,只是静静地坐着,在这个世界上没有懂得她的人,也没有可以让她肆无忌惮去倾诉的人,于其怒其白氏不争,不如自我反省,她又何尝真的信任白氏和水桃,说到底只不过是不希望自己这一缕孤魂在异世孤单寂寞罢了。
自嘲一笑,她不喜欢这里的一切,也不能完全接受这里的一切,却不得不强迫自己去习惯去适应,她以为只要自己乐观积极,只要好好适应这里的生活和习惯,只要努力生活为未来铺路,那么一切还是很不错的,她忽视自己内心真正的感受,压下来自灵魂深处的孤独和恐惧,掩藏对前世家人的思念,她觉得自己可以容纳很多,可是在这个倍思亲的中秋她却猛然发现,自己竟然这么脆弱和渺小,她,快忍不住了。
难过得要爆炸了!
唐婉甚至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要承受这些东西,她不求风生水起,也不求家人和睦,只希望有生之年能够再次见到前世的家人,一了相思的痛苦。
这个愿望很难吧……
揉了揉发酸的鼻子,努力眨干眼中的泪水,可那眼中的雾气总也眨不干,眨不完,即使在心中拼命地告诉自己要坚强,眼泪是懦弱的表现,可是她真的忍不住了。
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轻轻歪在水桃瘦弱的肩膀上。
就这一次,就宣泄这一次,就依靠这一次……
山腰的大树下,坐着两个瘦弱的女孩子,除了风吹动树叶的沙沙声,一片寂静。
水桃扭头看了一眼唐婉,她双肩微微抖动着,紧紧咬着牙不让自己发出一丝哭声,是那么的隐忍,那么的委屈,那么的坚强,让人心疼的一塌糊涂。
水桃感受到来自大小姐身上的巨大悲伤,忍不住也红了眼,咬着唇也默不作声的流着泪。
一只手抱着大小姐,一只手轻轻的抚拍着,唐婉忍了又忍,终于发出了压抑着的呜呜的哭声。
这一刻,她真的很高兴身边有水桃的陪伴,也很感激她的陪伴,让她不至于孤独。
不远处有一颗两人环抱的苍翠大树,白衣公子静静地站在一侧,一双清冷幽深的眼眸凝望着两个女子瘦弱的身影。
白衣男子很早便到了此处,比她们更早,从两人一出现他便开始注意着。
流年静立主子身边,扫视一眼两个女子后便垂着眼,不再多看一眼。
似水此刻也蹙起了浓眉,望向主子,主子眼眸无一丝波澜,只是望着那抱头哭泣的主仆二人,可似水明白,主子是在思考。
他也在思考,那个小姐到底遇到了什么事情委屈成了这样,不知道是哪家的小姐,心中暗想,回去一定查一查。
不知道哭了多久,唐婉只觉得自己很累很累,却也轻松许多,好像把这几个月的难过都哭了出来,看看手绢,已经湿透了,上面满是眼泪鼻涕,马上嫌弃的丢在一边,再看看水桃的,同样湿透了,抬起眼一看,噗嗤一声,哑着嗓子指着水桃的脸:“哈哈哈,小花猫,看看你的眼睛,像金鱼一样,肿肿的,难看死啦!”
水桃的恢复能力明显不及唐婉,仍然抽抽噎噎的,眼见自己被笑话了,也不顾主仆之分了,抽噎着反驳道:“大、大小姐,你还笑话我,你也比我好不到哪里去,我的眼睛像金鱼,那你的眼睛就是核桃,哼!”
于是核桃和金鱼都笑了。
红眼小兔子抽抽鼻子,握住同样红眼小兔子的手,轻声道:“水桃,谢谢你,如果你不在身边我一定会更难过,以后我的亲人只有母亲和你了,日后我离开唐家一定把你们都带走,再也不会让你们受欺负。”这话一出口,唐婉是真的把白氏和水桃当做自己人了。
水桃又红了眼睛,反握着唐婉的手:“大小姐,奴婢还以为您真的所向披靡无所畏惧了呢,没想到之前那个柔柔的爱哭的大小姐又回来了,如果夫人知道您这么委屈伤心一定很难过……”
水桃自觉地将唐婉的眼泪视为回归真性,而平日的强悍都是伪装。
“水桃,今日的事情千万不可以说出去,夫人也不能说!我已经不是以前的我了,现在你的大小姐气吞山河,铜头铁臂,像蟑螂一样春风吹又生,以后万不会再像从前一样轻易被人欺负了,放心吧!”
虽然觉得大小姐的自我比喻骇人听闻,却仍然很认真的点头:“大小姐,奴婢不会说出去的,奴婢和大小姐一样绝对不会让夫人难过的,也明白大小姐如今的能耐。”圣上的赏赐还在屋子里摆着呢。
得到保证后唐婉仍然不放心,又嘱咐了几次,确认后终于放心了。
两个人再也没了登山的心情,于是收拾好了心情开始往山下走。
唐婉看着水桃的背影小声嘟囔着:“幸好这里没人,否则被人知道了我痛哭流涕的熊样儿还怎么混啊!”
声音很小很小,细弱蚊蝇,可是仍然一字不差的流入了白衣男子的耳朵里,看着恢复了活泼样子,一路嬉笑着的小人儿,男子好看的凤眼不自知的染了一层笑意。
就连似水都啧啧称奇:“公子,这女孩子的脸就是那六月的天啊,说哭就哭,可哭完又笑,完全看不出刚刚的悲伤,啧啧。”说完似乎寻求认同般用胳膊肘碰了碰流年。
流年终于抬起了眼,冷冷且不屑的斜了一眼似水,似乎在说“你的脑袋不懂的事情还多着呢”。
唐婉和水桃已经没了影子,临去前,白衣男子身形一顿,不远处有一个揉搓得不像样子的手绢,细细看去,某处褶皱处赫然绣着一个“婉”字。
唐家,婉,唐婉……
回到院落,用过晚膳,唐婉决定明天一早就去礼拜,这次心是诚了的。
她要为前世的家人祈福。
于是唐婉早早就躺下了。
哎,哭了一通,整颗心都通透舒爽了,烦闷的感觉去了不少。
迷迷糊糊进入梦乡前,唐婉嘴角还挂着笑。
“幸好今天没人发现……”
这厢以为神不知鬼不觉,甜蜜如梦,那厢却已经知道了“怕被发现自己熊样儿没法混”的女子的厢房地点。
夜空如同铺上了一层厚重的蓝色绒布,泛着漫天的星光,月亮半遮面的躲在淡淡的云层后面,皎洁的月光下,一名男子身穿白色锦袍,兰芝玉树,丰神俊朗,清冷的丹凤眼似乎透过隔着的墙壁在看着什么。
心念一动,内力薄发,耳畔传来女子娇柔的一声喃喃软语。
轻轻勾起唇角,几不可察。
似水见到,更加坚定了要查清楚高歌女子的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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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猜猜这个白衣服的男银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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