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叶惊泓和华千枫起来之后,简单的择了择身上的树叶,就踏上了返回的路。
叶惊泓已经将归禅告诉他的事,一一详细的告诉了华千枫。
他们猜测,登州将会是未来最重要的地方,于是他们决定返回各自的组织,筹划这些事。不过叶惊泓还得先去一趟丹华楼,归禅的临终委托,他要先办。
二人走了一阵,看见了几户人家的房子。他们决定去讨些吃食,当然是要付钱的。
不巧的是,房子的主人不在。没有办法二人只能挨家挨户的敲门,终于,最后一间屋子里传出了人声。
是个女人声音,听起来年龄不大。
叶惊泓和华千枫舒了一口气,终于有着落了。
不过他们并没有开心多久,女人打开了门,叶惊泓惊讶的发现这个女人他认识。他不仅认识,还跟这个人打过交道,确切的说是被这个女人骗过。
这个女人是祁白。
祁白看到叶惊泓,并没有惊讶,反而笑了起来,“你的运气真的很差。”
叶惊泓道:“你住这里?”
祁白道:“这屋子好吗?”
叶惊泓上下打量了一下,这屋子一点也不好,非但不好,他甚至还觉得这屋子离倒塌不远了。
“不好。”华千枫道。
祁白道:“这位是麻衣侯吧?”
华千枫道:“是。”
“我叫祁白,雪蝶宫的。”祁白开门见山。
“我不住这里,我只是在这里等你们。”
“等我们?”叶惊泓道。
“你们应该见过葛争流了吧。”
“所以你们早就计划好了?那你们怎么知道我们回走这条路?”
“我说了,你运气不好。”祁白道。
“但你一个人会是我们两个的对手吗?”华千枫说着摘下背后的枪。
“我不是,而且我也不是一个人。”
“还有谁?”
“我。”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在叶惊泓和华千枫的背后响起。
不需要回头,二人就知道来的人是葛争流。
“看来,我的运气真的不好。”叶惊泓道。
祁白道:“留下斩风,或者留下命。”
叶惊泓道:“我若留下斩风,你们就会放过我?”
“不会。”葛争流道,“你的废话比较多,我很不喜欢。”
“是不喜欢我?还是不喜欢废话?”
“都不喜欢,现在你可以考虑了。”
“考虑什么?”
“是否留下斩风。”
“留不留都是死,还有什么可考虑的?”叶惊泓费解。
“死,也分很多种。”葛争流道,“你若交出斩风,我就让你自己挑一个死法。”葛争流打定了主意,不管叶惊泓挑什么死法,他都只会用一种方式杀叶惊泓,反正他也没有说,按叶惊泓挑的死法杀人。
“那我是不是可以走了?”华千枫忽然道,“你们要找的是叶惊泓的麻烦,不是我的麻烦吧。”
祁白道:“还不行,叶惊泓的死,总得有个人收尸吧,而我不想替任何人收尸。”
华千枫叹了口气,“看来我还真走不得。”
“你考虑好了吗?”葛争流道。
“考虑好了。”叶惊泓道,“你之前受了归禅大师一掌,昨天又被袁啸天伤过,你的武功应该打了不少折扣,我考虑了一下,我觉得我未必会输。”
葛争流一怔,他显然没想到叶惊泓会这么说,但他也不惊慌,反而笑了,就算他受了伤又怎么样?就算他伤的再重一点,他也有把握在十招内杀死叶惊泓。
“你放弃了机会。”葛争流道。
“请赐教吧。”叶惊泓道。
金锋缓缓出鞘,欢愉的剑鸣响彻大地。
华千枫冷眼注视祁白的一举一动,祁白握住刀柄,盯着华千枫。
剑鸣未决之时,葛争流大刀一动!
他一动,剩下的三个人也同时动了。
刀枪相击,火花迸然。
祁白一刀快过一刀,绵绵密密的攻势织成弥天大网,包向华千枫。华千枫见招拆招,银芒在网中划开一道生机。祁白脚步不乱,刀锋迅疾,看似稳稳压住了华千枫,但她心里明白,如果华千枫能这么简单被她压制,那华千枫就不是麻衣侯了。
果不其然,华千枫看准一瞬之机,长枪划了一个圆弧,只听一连串的金属交击之声,随后火花迸了一地。还没完,华千枫攒力猛然一击!虽然只是一击,但祁白仿佛看见了数百个枪头,每一个枪头都宛如枫叶。
弥天大网,破!
祁白奋力躲闪,她的武功以快著称,但没想到华千枫比她更快,所以她没能完全避开这一枪,枪尖擦着脖颈划过,血花扬了一地。
祁白看着手里卷了刃的刀,“好枪,不知可有名字?”
“游龙。”华千枫说着,再一枪刺出。
祁白危险避过,却不知这一枪只是佯攻,真正的杀招在于变招。枪锋一旋,戳中祁白肋骨,随后一股巨力将祁白掀飞出去。狠狠的撞破土墙,不知死活。
她虽然知道自己压不住华千枫,但没想到华千枫的反击如此迅速,如此不可抵挡。
修罗伴枫行,一枪化千锋。
游龙轻戏水,胜败不虚行。
另一边,在华千枫跟祁白战斗的同时,叶惊泓奋力迎战葛争流。前几招他还能招架,是因为葛争流在试探。试探几招过后,葛争流已经对叶惊泓的武功有了完全了解,此时一刀出手,叶惊泓狼狈躲开,差点跌在地上。
葛争流冷笑一声,运刀竖劈,叶惊泓尚未站稳,举剑格挡,滂沱霸道的刀锋在剑脊上狠狠一磕,然后他就跪在了地上,手中金锋颤抖着嗡嗡作响,叶惊泓双手握住剑柄才使得金锋不至脱手而飞。
叶惊泓喘着粗气,刚要站起,就发现葛争流的第三刀已经跃然顶上。叶惊泓万念俱灰,闭上双眼,准备迎接自己的死期。他闭眼的时候余光扫过华千枫,见到华千枫已经取胜,心中默念“逃吧,带着我们拿到的消息,逃吧”。叶惊泓闭上双目,唐千澈的模样跃然眼前,也许他再也没有机会握紧她的双手了。他心中不甘,可不甘又能怎么样?
江湖就是如此无情。
每一个江湖人都心知肚明,今天也许还在过年,明天早上也许就身首异处了。不会有人问你心愿了了吗?也不会有人关心你是否该死。
叶惊泓冷冷笑着,等待着自己的死期。他忍不住去想,大刀劈在身上会发出什么声音。然后他就听到“叮”的一声,轻轻的“叮”的一声。
这绝不是刀劈在身上的声音,叶惊泓猛然睁开双眼,然后就看见一把奇形匕首架在刀锋之下,看似轻薄脆弱,但却如一颗磐石牢牢的守住了刀锋下的区域。
“叶大侠,可否给我让个位置?”一个声音带着无法形容的寒气传入叶惊泓的耳朵。叶惊泓侧目,看见一张惨白的脸,他弯着身子,握着匕首,穿着一身墨底的百花袍。这是那个宛如来自地狱的少年,他为什么会来这里?为什么会救自己?这些问题叶惊泓没有细想,立刻翻身从刀锋下闪出。
“百花袍”钻进刀锋下,手一划,葛争流的刀就被他拨到了一边。万钧雷霆,攻势磅礴的一刀就这样被他轻轻松松的化解了?
这个人到底是谁?
“阁下就是葛争流?”百花袍问道。
“你是什么人?”葛争流收回刀。
“我以为秋萧意会告诉你的。”百花袍道。
“你跟他什么关系?”葛争流瞳孔微微收缩。
“没想到我们第一次见面来到这么快。”
“你想说什么?”葛争流问道。
“你不能杀叶惊泓。”百花袍道。
“我为什么不能杀?”
“因为我会杀了你。”百花袍说完一个滑步就到了葛争流面前。他的身法似乎比归禅还要快上几分。
葛争流怔了一下才发现人已经到了眼前,于是他后退,扬刀,斩落。
百花袍侧步,挥手,血幕。
葛争流的血,他的左臂被匕首划出了一道长长的伤口。如果百花袍手里的不是匕首而是长剑,那么恐怕他已经被斩成了两截。冷汗从葛争流的背后涌出,就像洗了个澡。他惧怕的不是百花袍这个人,而是他手里的奇形匕首。他隐约觉得这个匕首他曾经见过,而且还是一个恐怖的经历,但是无论如何他都想不起来。
“你的匕首是哪来的?”葛争流盯着百花袍的袖子问道。由于他的袖子太长,此时匕首已经藏进了袖子里。
“刚才的血幕好不好看?”百花袍没有回答,反而问了一个问题。他的语气似乎是在问今天热不热一样。
葛争流不答,一刀横斩切向百花袍腰间。百花袍又一侧步,葛争流见状立刻向反方向跃了一大步,随后迅速调整刀势向百花袍砍去,不过这一次留了三分力,他知道这一刀不可能命中,留三分力是为了能更好的调整刀势。百花袍见刀锋斩来轻轻向后一退躲过一击,然后发现刀尖跟着自己的移动刺了过来,一声冷笑之后百花袍再次出现在葛争流面前,葛争流一边移动一边收刀回防,竟挡住了百花袍的一击。但是下一刻,葛争流的后背飙出一簇血花。
百花袍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到了他的背后。
葛争流知道自己不是百花袍的对手,早撤为妙,继续缠斗下去恐怕再无脱身机会,于是虚晃一刀。刀锋挟裹着阵阵雷声劈向百花袍,百花袍转身闪过,趁这个机会葛争流飞身掠向祁白,挟其远遁。
百花袍见葛争流远去也没有追,他走到惊愕中的叶惊泓和华千枫面前,开口道:“在下花拜夜,拜是拜访的拜,夜是黑夜的夜。”
叶惊泓和华千枫从惊愕中回过神来。
“这位应该就是麻衣侯华大侠吧。”花拜夜说着行了一礼。
“正是。”华千枫还了一礼。他没听说过花拜夜的名字,心中不由得有些提防。
“多谢阁下相救。”叶惊泓道。
“叶大侠客气了,我们曾经见过。”
“不知阁下因何来此?”叶惊泓问道。
“我是来寻二位的,知道二位来此,想来需要些帮助,看来我来的还不算晚。”
叶惊泓疑惑了,“阁下特地来救我们的?不知为何要救我们?”
花拜夜道:“叶大侠若有疑问,汴州花园,我亲自为叶大侠解惑。”
叶惊泓道:“那是什么地方?”
花拜夜道:“是我住的地方,就在汴州郊外的密林里。”
叶惊泓道:“好,日后定当拜访。”
“有一件事我想请教二位。”
“但说无妨。”
“斩风可还在二位手上。”花拜夜道。
叶惊泓犹豫了半响,“在,阁下因何问起?又是因何得知?”
“我自有我的法子,二位放心,我不是来抢东西的。我只是想提醒二位,斩风事关重大,千万小心收藏,不要被有心人夺了去。”花拜夜道。
这时候一个黑衣人,握着一口无鞘的剑缓缓走了过来,他的胸口还有竹叶刺绣。叶惊泓一眼就认出了那个人,就是昨天帮他们脱困的那个旅人。
“我还有事,言尽于此,望二位千万小心。”花拜夜说着就迎着黑衣人走了过去,黑衣人停住脚步,然后跟在花拜夜背后远去。
“他到底是什么人?”华千枫盯着花拜夜的背影说道。
“这个问题,你该问他。”叶惊泓道。
“看起来应该不是敌人。”华千枫道。
“他的匕首你见过吗?”叶惊泓道。
华千枫摇了摇头,“从未见过。”
叶惊泓道:“这个人曾经去过丹华楼,那时候他身边还有一个同行的姑娘。”
华千枫道:“然后呢?”
叶惊泓道:“看来我必须要去一趟丹华楼了。”
华千枫思索了一下,“好,事不宜迟,我们动身。”
“等等。”叶惊泓道,“我有个猜测。”
“什么?”华千枫见叶惊泓反身走到一间屋子前。
叶惊泓道:“你猜里面有什么?”
华千枫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但结合刚才的事来看,里面莫非……
他还没有回答,叶惊泓就一剑劈开了门板,“果然。”
华千枫叹了口气,走过去一瞧,果然,里面是三具尸体,看起来是一家三口,他们整齐的躺在地上,其中的孩子不过六七岁,是个女孩。
叶惊泓道:“埋了吧。”
二人忙活了大半天,坐在十几个坟茔前,心情无比沉重,无辜的人为何会如此不幸。
江湖真的就这么无情?这真的是江湖吗?真的是他们心中的江湖吗?
雪蝶宫的恶行,叶惊泓牢牢的记在了心里。
扬州,熙鹏堂。
唐千澈是子时到的,她到的时候金鹏还没有睡。
熙鹏堂的弟子将唐千澈带到书房,金鹏正坐在桌子后面写着什么东西。他抬眼一看来的是唐千澈于是向那个弟子使了个眼色,弟子退出门外。金鹏站起身,来回走了两步,重新打量着唐千澈。
“我没想到你是女儿身。”
“我不是唐啸。”
“你的确不是,不过我没想到你还敢来。”金鹏冷冷道。
“你认识唐啸。”唐千澈道。
金鹏仿佛没听见唐千澈的话,他接着说道:“你不怕我杀了你?”
“你不会。江湖人都知道金鹏是个重诺的人。”唐千澈冷漠。
“的确,但总有身不由己的时候。”
唐千澈沉默。
“你应该也知道了我的身份,韩月的命令我是无论如何都不能违抗的。”
“即使毁诺,也不能违抗?”唐千澈道。
金鹏叹了口气,“你为什么来?”
“《九宫飞星》。”唐千澈道。
“二月二已经死了,我也没有《九宫飞星》的线索了。”
“我要假的。”
“假的?假的你要来何用?”金鹏道。
唐千澈不语。
“我可以给你,但我要你替我办一件事。”金鹏道。
唐千澈依旧沉默,她知道金鹏会说下去。
“我要知道二月二的秘密。”金鹏道。
“可以。”唐千澈道,她没有一丝犹豫。
其实这种问题不该让唐千澈去查,而是应该直接问丹华楼,但金鹏似乎有自己的考量。
就在这时一人通报:“他们来了。”
唐千澈听到这句话,转身就要离开,金鹏却叫住了她。
“且慢。”
“你有客人。”唐千澈道,她的意思是,金鹏既然有客人来访,那她当然不能在这里。
“请到后堂休息,我会先给你你要的东西。”金鹏道。
唐千澈脸上虽无表情,但心里已知大概。金鹏无非是想拖住她,至于拖住她的意义,不用想也知道不会是什么好事。唐千澈心里冷哼一声,跟着熙鹏堂的弟子去了后堂。
唐千澈刚离开,书房的门就被推开了,进来三个人。
分别是七月半、傅紫烟、斩赤心。
“你有客人在?”傅紫烟直言。
“是。”金鹏大大方方的承认。
“是什么人半夜三更的来找你?”斩赤心笑了笑。
“是个不该来的人。”
“不该来的人就不该见。”七月半道。
“或许吧。”金鹏道。
“你这主人可不太合格,客人来了就这么站着说话?”斩赤心道。
金鹏哈哈一笑,“列位,请坐。”
熙鹏堂弟子很有眼色的麻利的摆好三把椅子,然后退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