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楚雁秋发了一夜高烧，直到天亮之时体温才降了下来。
张桂兰不由得松了一口气，捶捶有些酸疼的腰背，走出房间去准备早餐。
谁知早饭过后，又烧了起来，楚雁秋一张小脸红通通的，眉头紧锁，时不时呻吟两句，嘴里一个劲地嘟囔着难受。
“婶，要不送秋儿去医院吧？”林子有些担忧地说：“再烧下去，对孩子不好！”
“好好好！”张桂兰忙不迭地应道，用被子将楚雁秋裹成一团，两人急急赶往医院。
寒风凛冽，太阳也显得有些无力，但这些都抵挡不住人们的热情，到处喜气洋洋，每个人的脸上也都带着笑容，他们忘却了过去一年的痛苦和泪水，用最大的热忱迎接着新年的到来，期待新的一年能有一个新的开始。
医院大厅没有了平时的热闹，空荡荡的，有些冷清，一溜烟的窗口只开放了三个。
针管插入手背，楚雁秋疼得哇哇大哭起来，在张桂兰怀里拼命挣扎。
“秋儿乖，不疼啊，不要乱动！”张桂兰安抚着她。
楚雁秋本就身体虚弱，这一番挣扎耗费了她所有力气，所以很快地就沉沉睡了过去。
这一番折腾下来，张桂兰也是精疲力尽，额头都冒出了汗水，但她一刻也不敢放松，坐在床边目不转睛地盯着楚雁秋。
“婶，你休息会吧！”林子在旁边说：“别秋儿好了你却倒下了。”
张桂兰摇摇头，报了一个电话号码，说：“你帮我打个电话，让秋儿她爸妈过来一趟。”
“好！”林子点头应下，然后走出门去打电话。
下午时分，一个中年女人闯进了病房，带着哭腔连声唤道：“秋儿，秋儿……”
“叫什么叫，没看到秋儿正在睡觉吗？你想把她吵醒吗？”张桂兰没好气地说，担心、愤怒、不满席卷而来，让她的语气也严厉了几分。
“妈！”叶美良压低声音问：“秋儿没事吧？”
“你看那小脸红通通的，像是没事的样子吗？要是真烧成一个傻子了，有你们后悔的！”张桂兰气冲冲地说，她轻易不发脾气，可实在是忍不住了。
叶美良正想说什么，门“砰”地一下被打开，一个中年男人急匆匆走了进来。
“不知道病房要保持安静吗？你那么大声干什么？”张桂兰的怒火转移了方向。
“我……我就是太着急了。”楚文彬弱弱地解释。
“急！现在急有什么用！”张桂兰的怒火丝毫不减：“平时都干什么去了，这是你们俩的孩子，不是我的，如果养不了的话，当初为什么要生下来，有你们这样做父母的吗？”
“妈，你别生气！”楚文彬讨好地笑笑说：“我昨天太忙了，所以没办法回来。”
“是啊！你们都忙，忙得连自己孩子都不要了，她才那么小，你们怎么狠得下心肠啊，平时不回来就算了，大过年的也没个影子，眼巴巴地在门口坐了一天，哭到发烧，你们……你们真是……真是铁石心肠！”张桂兰数落道。
“是是是，都是我们的错，妈，你别生气了，担心气坏了身子。”楚文彬劝道。
“你们不这么气我，我倒是能多活几天！”张桂兰道。
“妈，你一定能长命百岁的。”楚文彬笑着说。
“别扯这些没用的。”张桂兰有气无力地摆摆手说：“我和你爸老了，身子骨一年不如一年，没几年好活了，你们俩自己商量一下怎么办吧！”
“行行，我们商量一下。”楚文彬说着将叶美良拉了出去。
病房门关上，隔绝了张桂兰的视线，叶美良就挣开了他的手。
病床上，楚雁秋悠悠地睁开了眼睛。
“秋儿，你醒了？头疼吗？哪里不舒服？”张桂兰连珠炮似地问，伸手探上她的额头。
“难受！疼！”楚雁秋皱着眉头说，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模样。
“哪里疼？”张桂兰问。
“头疼，喉咙也疼。”楚雁秋回答。
张桂兰倒了一杯温水，让她慢慢喝下，然后走出病房，看到两人正小声地争论什么，不由得皱眉道：“有完没完了？秋儿醒了，你去叫医生过来看看。”
楚文彬转身离去。
叶美良跟在张桂兰身后进了病房，将楚雁秋搂在怀里，温柔地说：“秋儿，妈妈来看你了。”
“妈妈！”楚雁秋可怜兮兮地叫了一声，“哇”地一声就哭出来了。
“秋儿乖，不哭啊，哪里不舒服告诉妈妈！”叶美良轻拍着她的背。
楚雁秋没有说话，紧紧地揪着她的衣服。
“你陪着她，我去给她买点吃的。”张桂兰站起来说。
“妈，我去吧，你坐着休息。”叶美良忙道。
张桂兰瞥了她一眼，说：“我去吧，你好好陪她。”
“妈，辛苦你了。”叶美良有些不好意思地说。
张桂兰的脸色有些难看，在心里重重地叹了一口气之后走了出去。
“秋儿，告诉妈妈，哪里不舒服？”叶美良温柔地询问。
“疼！”楚雁秋瘪着小嘴说。
“哪里疼？”叶美良又问。
“都疼！”楚雁秋的小脸皱成了一团。
就在这时，医生走了进来，仔细检查一番后说：“暂时退烧了，但还是要再观察一晚，要是没有反复的话，明天就可以出院了，还有喉咙有些发炎，多喂她喝点水。”
“谢谢医生。”叶美良客气地说。
“这两天吃点清淡的东西。”医生嘱咐完就离去了。
楚雁秋艰难地咽了几口白粥，又哭闹了一阵，最后体力不支，又睡了过去。
“妈，你回去休息一会吧，这里有我们在。”楚文彬说。
“是啊，妈，我们在这里，你不用担心。”叶美良也劝道。
“那我先回去了，你爸在家也没人照顾。”张桂兰站了起来，却一个踉跄，险些摔倒在地。
“妈，你没事吧！”楚文彬惊呼出声，眼疾手快地扶住她。
张桂兰扶着他的手站了好一会，才渐渐回过神来，摆摆手道：“没事，就是坐久了，有点头晕。”
“妈，我送你回去。”楚文彬说。
“不用，你留在这里。”张桂兰摇头，又叮嘱道：“有什么事情给我打电话。”
“知道了。”楚文彬应道。
张桂兰离开之后，病房里陷入了沉默，叶美良目不转睛地盯着女儿，楚文彬则站在窗边望着外面的景色。
“你……”两人异口同声地开口。
“你先说……”又是同声一辞。
“还是你先说吧！”叶美良抬头瞥了他一眼。
“关于秋儿，你怎么想？”楚文彬问。
“我的要求已经和你提过了。”叶美良说，将楚雁秋的手放回被子里。
“我不答应！”楚文彬皱着眉头说：“爸妈也不会答应的。”
“那我就没有办法了。”叶美良平静地说，他的反对早就在她的意料之中。
“你这是什么态度！”楚文彬抿了抿嘴，脸上浮现出不耐的神色。
“就是这个态度！”叶美良无视他的怒火，接着说：“你要是不同意，就自己想办法吧！”
“那你的意思是你不管秋儿了？”楚文彬挑眉问。
“是你不同意我的条件。”叶美良耸肩：“我无能为力。”
“你……”楚文彬眉头紧锁，指责道：“有你这么当妈的吗？”
“楚文彬！”叶美良怒目而视：“你说这话不觉得违心吗？当初到底是谁对不起谁？你现在好意思来指责我吗？”
“以前的事情有什么好说的。”楚文彬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他深深地吐出一口气，接着道：“爸妈年级大了，到了享清福的时候了，我不能让他们再劳累下去。”
“那你就自己带着她。”叶美良轻哼一声。
“我工作那么忙，哪里有那么多时间！”楚文彬没好气地说，烦躁地扯扯领带。
“忙忙忙！”叶美良蹭地一下站了起来：“你永远在忙，忙到没时间顾及家庭，忙到没时间照顾女儿，忙到没时间陪伴父母，直到现在，你还是这样，我对你简直失望透顶。”
“不工作哪里来得钱，坐在家里等着天上掉馅饼吗？”楚文彬反问：“柴米油盐，衣食住行，哪一样不需要花钱？我这么拼命，难道只是为了我自己吗？”
“话不投机半句多！”叶美良打断他的话说：“既然你这么忙，没有时间照顾秋儿，那就答应我的条件，以后秋儿是乖巧懂事，还是调皮捣蛋，是前途无量还是碌碌无为，都和你没有一丝一毫的关系。”
“不行！”楚文彬斩钉截铁地拒绝。
“那你想怎样？”叶美良问。
“秋儿交给你，我会每个月给你一笔抚养费，有时间我会去看她，但是你说的条件我不答应。”楚文彬思索片刻，接着道：“除了那个条件，你有什么要求可以提出来，我会尽量满足。”
“除了那个条件，没有其它要求。”叶美良语气坚定：“其实这并不难选择，反正你也没时间照顾秋儿，她的存在对你来说就是一个累赘，现在可以把这个包袱扔开，你不是应该偷着乐吗？不必要做出一副为难的模样，我也不会指责你没有良心，以后我们桥归桥路归路，不是很好吗？”
“我拼命工作，难道不是为了家庭，为了你，为了孩子吗？”楚文彬有些受伤地问：“你以为我愿意每天加班应酬，我豁出去喝酒陪客户，我都是为了什么？为什么你就不能理解理解我？”
叶美良低叹一声：“过去的事没什么好说的了，我们现在讨论的是秋儿，不用扯那么远。”
楚文彬重重地吐出一口浊气，没有说话。
“你再考虑一下吧！”过了好一会，叶美良又开口道。
床上的小人儿睁开眼睛，见爸爸妈妈都没有注意到自己，不由得瘪瘪嘴巴，唤了一声：“妈妈！”
叶美良忙转头看她，摸摸她的额头，温柔地问：“秋儿，你醒了？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楚雁秋舔舔苍白干裂的嘴唇，委屈兮兮地说：“我想回家。”
“秋儿乖，医生叔叔说我们明天就能回去了，晚上爸爸妈妈陪你在这里啊！”叶美良说。
“我要奶奶。”楚雁秋环顾一下四周开口道。
“奶奶回家照顾爷爷了，你乖乖的，吃点东西睡一觉，明天回家就能见到奶奶了。”叶美良哄道。
“好吧！”楚雁秋瘪瘪嘴，不情不愿地答应了。
黎明划破夜空，带来了光明。
楚雁秋一睁开眼睛，就开始不停地吵闹。
叶美良无奈之下，只好叫来医生，仔细检查，确定无碍之后，就办理了出院手续。
楚雁秋回到家，就扑到张桂兰怀里，不停地叫着：“奶奶，奶奶，秋儿想你！”
“乖孩子！”张桂兰摸摸她的额头，温度恢复正常，这才放下心来，转头对着两人道：“你爸在房间，找你们有事。”
叶美良和楚文彬点点头，前后厮跟着走了出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