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哥儿，刚才那几个人是什么来头啊？”宋小毛和李七在厅堂中，围着塌上的小桌坐着。
“也是学派里的孩子。”李七闷闷的应声答道，仿佛并不愿多说。一边用手摩搓着手中的小茶碗，一边扭动着脖颈。
可宋小毛却巴不得能多听一些关于学派的故事。在他看来，自己不知道的事情仿佛太多太多，对这个世界的了解太少太少了。
“他们几个好厉害啊！尤其是领头的那个大个儿。又凶又厉害！”宋小毛故意说道。
“哈！陈天空啊……小毛，你别看他那副得意忘形的样子，其实他倒是个好相处的人。”
宋小毛倒是没想到李七会这么说。
“可是他说什么规矩什么的……那是什么意思？”
“瞎扯淡的事情。仗着自己有些能耐，到处欺负欺负新来的孩子，然后再把他们笼络到自己那边去。”
宋小毛听了不禁哑口沉默了一下。
“我劝过他几次来着，”李七抬起眼皮看了看宋小毛的表情，“别搞那套无聊的事情。有那时间，真不如好好打磨打磨自己的功夫。没用，根本听不进去。他本来就是个冲动好胜的人，再加上跟着他师傅练的是极武流，越练越暴躁。”
“极武流是什么？”宋小毛好奇的问。
李七嘬了口茶，咂了咂嘴：
“刚才我说让你要看仔细了，你看仔细了吗？”
“嗯，看仔细了。”宋小毛点了点头。
“看懂了吗？”
“嗯……没太看懂。”宋小毛咧嘴一笑。
“刚才你问我，手中没有剑，怎么能习剑呢？我要教你的第一课，就是这件事了。我们神剑流，虽然以神剑为核心，然而一招一式却都不拘泥于‘剑’。长剑是剑，短剑也是剑。匕首难道就不是剑吗？长刀和大刀难道就不能做剑用吗？软鞭链锤就不能做剑吗？固然各种兵器都有各自的套路和优劣，而初学者往往愿意依照兵器的特点而融会特定的招式，但是剑术的进阶境界，便是万事万物皆可化为剑刃。”
“噢噢！这个我听说过！”宋小毛突然就又懂了，“我以前听过一些故事，说真正的高手，拈花折叶都能当剑用！”
李七听了不禁露出一个鄙夷的眼神，“诶哟！你怎么又懂啦？真正的高手……真正的高手……”李七的眼神突然变得有些恍惚，眯着眼望着杯中的茶水。
“真正的高手，已经不再拘泥于招式，已经无所谓剑是剑否。真正的神剑……”
“呃……那个……”宋小毛见李七许久无语，便主动打破沉默。
“啊？怎么啦？”
“所以……极武流到底是什么？”
“噢！对……极武流。咳咳。”李七清了清嗓子，“你也看到了，我刚才跟陈天空过招的时候，我虽然手中无剑，用的招式却都是剑招。可是陈天空呢？”
“嗯，都是拳脚招式。”宋小毛机灵的说。
“没错。所谓极武流，就是摒弃了其余的一切力量，而只打磨自己的身体筋骨，把身体修炼到极限，只以自己的身体为武器去战斗。”
“就是空手格斗的武术家吗？”
“格斗……啧，你理解的太狭隘啦！”李七有些不耐烦，“是战斗，不是格斗。”
“啊？有什么区别吗？”
“当然有区别啦！比如刚才，我和陈天空之间，各自赤手空拳的战斗，算是格斗吗？”
“当然算啦！”
“那如果我出剑，陈天空依然空手呢？”
“啊？也算吧……”
“那如果我带着十个人，都全副武装，穿铠甲带兵器，打他一个赤手空拳的人呢？”
“这……”
“如果他的对手是千军万马，甚至有各种威力强大的魔法师，拥有可以瞬间毁灭一座村庄的威力，他却只有自己一个人，连一把菜刀或是一根木棍都没有。这还叫格斗吗？”
“不叫。”宋小毛逐渐有点明白了。
“战斗，就是需要赌上一切，去面对可能面对的一切，然后搏回自己想要的一切的过程啊！”
李七意味深长的说着。宋小毛突然觉得，陈天空并非看上去的那么讨人厌，甚至有点敬佩他。
“七哥，那个拦下陈天空的人是谁啊？”宋小毛突然想到了这个问题。
“阿波师父。”
“啊？那个光头……”
宋小毛的眼前仍然浮现着那一幕：
那时候，陈天空突然间发出震天的怒吼，宋小毛的心脏都为之颤抖，浑身都被震得酥软。而陈天空的武道服瞬间炸裂成碎片，仿佛一发炮弹一般从原地迸射出去，双眼中燃烧着无限的狂怒与战意，朝着李七轰出了致命的一脚。却被一个又高又细，仿佛竹竿一般的光头用一模一样的姿势挡了下来。
宋小毛也仍然记得，那一刻陈天空眼中的怒火逐渐褪去，整个人瘫软下去，双膝跪倒在那光头面前。最后那光头也未发一言，也未曾瞧李七或宋小毛一眼，只是和那矮个黝黑的结实男孩儿一起，把已经失去意识的陈天空搭出了万仞崖的院子。
“对，阿波师父。陈天空他们的师父，同时也是神武馆的老大。啊，他们是叫‘馆主’。”
“他是个和尚吗？”
“啊？什么啊？”
“他……他不是个和尚吗？他不是光头……”宋小毛有些疑惑。
“你是没看到那人的脸吗？”
“没有……我光顾着看他的光头了。还有他的身高。”
“阿波师父是女的啊！怎么会是和尚……”
“啊？？”宋小毛着实又吃了一惊。他努力回忆着那个光头的样子，整个脑袋虽然高出宋小毛一倍有余，但是他还是看的真真切切，那颗脑袋上的确是根发未生。
“唉……也难怪你会认错。听我爸说，阿波师父可是个传奇人物。她到这院中的时候，是个裹在一条毛巾里，扔在藤门外的婴儿，冻的已经快要死了。学派里没有一个人愿意收留她，只有神武馆里极武流的一个老师傅……”李七喝了口茶，又拿起茶壶给自己续上一碗，“这也难怪。极武流啊，只有当一个人已经彻底一无所有了，浑身一丝不挂，双手攥空拳，却还想要从这个世界上博取一切的时候，才会选择那条道路。
“后来，到她二十岁的时候，整个神武馆已经没有人是她的对手了。先天的身体素质太强了……身高接近两米三，腿长超过普通人一倍还多，几乎从来没有人能挡得住她的一下抽踢。那时候她还有头发。一头让人光洁浓密长发，美丽的连白桃仙人都要羡慕几分。
“可是，收留她的那个老师傅后来去世了。那天晚上她一夜未睡，第二天有人再看到她的时候，她便再也没有半根头发了。也就是从那一天开始，再也没有人听她说过一句话。
“再后来，有一天大家正在馆里练习，她突然解下了武道服，赤裸着上身，把武道服扔在了当时馆主的脚下。在他们神武馆的规矩里，这个动作的意思就是挑战馆主的地位。那时候的馆主还是炼气流的虎大鸣虎师父，也是当时威震八方的高手。然而在整个神武馆的围观下，虎师父却在阿波的脚下连两个回合都没撑下去。就这样，阿波成了神武馆的馆主。”
宋小毛听的简直入神：
“那……陈天空他……”
“陈天空他也是从小就拜在阿波师父座下。他们这个流派就是这样，很容易控制不住自己的战斗力。一旦任由战意暴走，整个人就会失去理智。陈天空的那时候就是这样，他因为打不过我，自尊心和虚荣心作祟，求胜心切，结果战意暴走了。虽然一瞬间力量飙升，战斗力强大，但是一旦停止战斗，身体就会因为过度负载而承受不住。”一边说着，李七一边显得有些不安，“不过我想，他应该没事吧。”
宋小毛出神的盯着李七，脑海中一遍又一遍的回味着刚才这不到半个小时中所发生的那场打斗，以及自己和李七的一句句对话。
极武流。战意暴走。神剑流。万物化剑。神剑岚。阿波师父。
“七哥。”宋小毛表情凝重的说。
“嗯？”
“我什么时候才能练到你现在这个水平？”
“那要看你的天分。有可能一辈子都达不到，也有可能一年就能达到。”李七朝着宋小毛微笑了一下，用尽量轻松的语气说到。
“不过，第一步。宋小毛，你得先好好吃饭，好好锻炼。你瞅瞅你现在长得跟个小豆芽似的，勉强也就比武器架子高一点儿吧！”李七伸手揉了揉宋小毛的脑袋，“行啦！晨练差不多就算结束了，一会儿我带你去见识见识月亮饭堂的美味！”
“还有公共食堂？”一听到关于吃饭的事情，宋小毛的兴趣更加浓厚了。
“其实各个学派都有各自的食堂。尤其是像神武馆那种学员众多的学派，”李七站起身来，一边拉起宋小毛往门外走，一边继续解释到，“即使像咱们神剑流，万仞崖虽然只有我跟我爸两个人——当然现在还要算上你——可是也有自己的厨房，学派也会给我们分发食材。不过……”李七做了一个遗憾的表情，“我跟我爸都不太擅长烹饪。”
“你泡的茶挺好喝的！云芽也挺好吃的啊！”
“那云芽是生的啊！”李七说，“一会儿带你去尝尝月亮饭堂的云芽粥，保准是理想早餐！”
“好啊好啊！”宋小毛愉快的说，“啊对了……还有一件事我不太明白。”
“什么事？”
“这个世界永远都是夜晚，月亮也永远都是满月，你是怎么知道什么时候是早晨，什么时候是晚上呢？”
李七不由得咧嘴一笑，“看表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