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七看着克罗·比格沃夫一脸忧郁、眼神迷离的样子,有些不知所措,意识到似乎是自己的问题触动了眼前这位年过半百的老者的过往思绪。
“噢……不过是个民间传说故事而已,李少侠不必太放在心上。”忧郁了一番之后,自觉有些失礼的克罗庄主突然开口,带着一脸勉强的微笑说道。
“庄主!”李七情绪激动的说,“如果您知道些什么的话,请庄主如实相告!”
“我没什么可相告的。”庄主干巴巴的说。
“庄主,这件事背后的消息可能关系到和狼人的战斗!”李七站起身来说。
“云湖之镜是假的,这个故事也跟狼人没有关系!李少侠如果没有其他事情的话,就请早回吧。”说完,庄主也唰的站起身来,大步就要往屋里走。
“敢问庄主,一己私情与千余口人命哪个更重?”李七眼看庄主已走在了门口,不假思索的大喊出了一句话。话还未说完,李七便已经后悔了,可他还是决定继续说下去。
克罗·比格沃夫似乎真的被这句话震慑到了,站定在了书房的门外,停下了脚步。
“一己私情?”克罗庄主缓缓转过身来,脸上表情十分复杂,笑里带哭,丧中带乐,“哈!李少侠,你真想知道云湖之镜的传说?好,老夫便给你讲一个一己私情的故事。”
克罗并没有重新坐回到椅子上,而是在客堂里踱着步。
“老夫娶有两房妻室,膝下本来有三个儿子。正房的长子凯撒与此子贝恩,也都已娶了妻室,各自育有儿女,在外也有各自产业。可老夫唯独宠爱的是侧室中的三子,小子取名阿提拉,从小便最得老夫偏爱,本来愿意让他来继承我澜金庄的家业。
“前年时,他已二十三岁。照本地风俗,也该谈婚论娶。按说我澜金庄的比格沃夫家族,虽说不上什么名门望族,但也算是此地豪门富户,纵不娶个家世显赫,至少也应是门当户对的大家闺秀。枉我自作主张,便为我那小儿子主持了一桩亲事。我却当时不知,小儿那时候已经心有所恋,乃是江口镇中一名风尘女子。我得知时,自然是又惊又怒,要他断了与那风尘女子的来往,乖乖从了我安排的婚事,他却偏偏不听,为此我也嗔斥了他数次,他却不知悔改。
“最后,我威胁他说,如果愿意接受我为他安排的婚事,日后还可商量纳那女子为外室,否则,我便使出手段,把那女人赶出江口镇,卖去云湖之国,使他二人永世不能相见。他似乎也有些害怕,便半推半就的接受了我的安排。
“可是谁知,大婚赢取那天,却从早上开始便到处也找不到他。直到过了中午,女家送亲的队伍已到了我澜金庄门前,仍然寻他不到,当时老夫面对亲家,好不尴尬!盛怒之下拷打他房中贴身服侍的小厮,才得知阿提拉彻夜未回,与那风尘女私奔去了。再拷问去向,小厮才说,哪里是私奔,是那二人朝听信了云湖之镜的传说,朝云月湖殉情去了。
“我赶忙散出庄中众人四下寻找,找了整整一天,只找到了一个溺水后又漂上了岸的女子,却也没找到我儿。后来,回庄救醒了那个溺水的女子,才知此女就是我儿所恋的那名风尘女子,两人一起投湖殉情,不知怎么的她就没死成,反被冲上了岸。我当时发下心愿,若是能把阿提拉也救回来,我便他俩这一场苦恋。可那之后半月,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怎么也找不到我那小儿子。我一时愤怒,便把那女子装进竹笼,扔进云月湖浸死了。”
听到这里,李七感觉煞是骇然。心想,我李七走南闯北,虽不说见过什么大风大浪,但是经常打打杀杀,刀口舔血也有过;偶尔参与一些小型战争,尸山血海也见过;可是像眼前这位庄主这样,草菅人命全靠心情,生杀予夺不过一念之间的人,即使见惯杀戮如李七这般的狩魔猎人,竟然也不禁觉得有些毛骨悚然。
“然后呢?”李七尽量压抑着自己心中的不适,用尽可能平静的口气问到。毕竟,故事讲了这么多,李七仍然没有看到任何与狼人有关的话题。虽然这个故事够残暴,够凄惨,也够耸人听闻,但是这并不是他想听的故事。
“然后。然后……”庄主踟蹰了一番,似乎在犹豫是否要说出最后的然后,最终还是深吸一口气,说了出来,“然后,村子附近便闹起了狼人。”
说完这一句,庄主便再也无语,只是背着手,面对着客堂中紧闭着的窗户,似乎面壁思过。
起初,李七并没能领会到其中所蕴含的意义:庄主的儿子投湖后失踪;庄主浸死了同样殉情但却被救活的女子;村子附近闹起了狼人。很显然,从第二部分到第三部分之间,似乎有一个暗示般的跳跃。
“你认为……这次狼人灾难的起源,是你那个失踪的儿子?”李七感觉有些难以置信。
庄主并没有说话,只是深深地叹了口气。
遥远的另一边,和澜金庄相隔着一大片树林的云月湖边。
一处开阔的山洞前,一块巨石上静静地站立着一头狼人,浑身毛发漆黑,几乎要天衣无缝的隐如无尽的黑暗之中,而只有双眼的瞳孔顺着月光反射出明亮的琥珀色。
那头狼人背对着镜面般的云月湖,明亮琥珀色的双眼凝视着山林深处,似乎决意要用双目的注视射穿密密麻麻的树林一般,以至于他没有注意到,身侧无声无息的走来了另一头比他略低了几公分也略瘦了一点点,却似乎更加机敏、更加精瘦的一身灰白毛色的狼人。
就好像是要故意引起那头黑狼的注意,稍小的灰白狼人轻轻从喉咙里发出了一声低吼。那场景就好像仆从用轻轻的咳嗽打断主人的沉思一般。
黑狼头也不回,无动于衷的仍旧注视着山林,长满獠牙的血盆大口轻轻抖动,竟然也能口吐人言:
“有话直说。”
获得了准许后,灰狼谨慎的又走进了几步,绕在了黑狼的侧前方。
“澜金庄里来了三个厉害的人类,”灰狼用低沉的声音说,“今天早上,我们的一支小队被其中两个人击退了。”
黑狼依旧没有回过头来,只是淡淡的问,“是什么人?”
“就是那天来借宿的那三个人。”灰狼说。
说完,两头狼人便都沉默了下去,直到过了几秒。
“我在等你的解释,莎娜。”黑狼轻轻的说,“他们不是路过避雨的官差吗?”
“他们撒了谎。”灰狼说,“他们是朝我们来的。”
黑狼仍是不说话。
“前天,在湖边杀死了雷姆和泰特的也是他们。”灰狼接着说道,“阿特,澜金庄不好对付啊!”
“必须要攻下澜金庄!”灰狼的话似乎触碰到了黑狼的敏感神经,黑狼突然回过头来,激烈的说。
“为什么?”
“我们讨论过这个问题了。”黑狼说着,又重新回过头去,凝视着树林。
“仇恨已经让你丧失理智了,阿提拉!”灰狼越说,情绪越激动,甚至朝着黑狼走了半步。黑狼立刻警觉的低声咆哮了一声,威胁性的挥舞了一下右爪,灰狼低吼着,一边往后猥琐了几步。
短暂的冲突后,两头狼人又重新平静了下来。
“两界的距离已经越来越接近了,”黑狼恶狠狠的说,“血月救赎的献祭,我一定要用比格沃夫的鲜血来完成!”
说完,黑狼又转身对灰狼说:“变回人类,莎娜,回到澜金庄去。我们的攻击不会停止,但是你,你要到最后那一刻才能脱下伪装。”
听到黑狼的吩咐,灰狼便又从喉咙深处咕噜着低吼了一声,便转身跳下了巨石,朝着黑狼凝望着的方向跑去。
黑狼看着灰狼的背影逐渐消失在了丛林当中,转身走进了一边的山洞里。
山洞里或是趴卧着,或是蹲立着,大约有十来头身强体壮的狼人。在黑狼走进山洞之前,朗人们都在眯着眼睛打盹儿,或者用舌头和牙齿梳理着自己的毛发,或者用爪子在岩壁上留下一条条深刻的抓痕。而在黑狼走进山洞的那一刻,所有的狼人都蹲坐或站立了起来,注视着黑狼。那情景就仿佛是课堂上发呆走神的小学生,慌乱的装出一副认真严肃的样子,注视着表情严厉的走进了教室的老师一般。
“萨特,萨特在哪儿?”黑狼扫视了一圈群狼,问到。
“我……我在这儿!头儿!”角落的阴影当中,走出了一个浑身赤裸的瘦弱男性人类,浑身不由自主的颤抖着,棕红色的头发里满头大汗,连呼哧带喘的勉强在黑狼面前站好,仰起脖子看着黑狼。在一群威严的狼人的中间,唯一的一个人类似乎满脸从容。
“我告诉过你,别再我的洞里干那种肮脏事儿!!”黑狼朝着那个人类咆哮着,“还有,别用那副模样站在我面前!!”
随着黑狼的咆哮,棕红色头发的男人身体迅速膨胀,浑身长出了和头发一样棕红色的毛发,变成了一头棕红色的狼人,就和其他狼人一样,高大而健壮。
“带着你的小崽子们,去小江村里。”黑狼的整张脸都隐在了阴影中,“我们需要更多的同伴。”
大约半个小时后,一个不小的村庄里。
半边村子的房屋,连门窗都已经破败了,有的连屋顶都破了个大洞,有几间已经只剩下残垣,另外半边村子则只剩下一片焦土。地上到处都是鲜血的痕迹,有些地方的血痕甚至在泥土地上画出了长长的痕迹,就好像某个浑身重伤的人被蛮力拖拽了一段距离一样。整个村子都飘荡着死亡与腐烂的气息,到处都飞舞着以尸体为食的蝇虫,满地窜动着猥琐肮脏的鼠兽。
一头棕红色的狼人走在前头,背后跟着另外四五头小狼,咋村子的废墟中轻车熟路的左拐右绕,偶尔把路中间的断肢或是肥大的老鼠一脚踢飞,或是往路边的墙角啐着口水。拐过了几座高耸着的院墙之后,一片开阔地呈现在了他们眼前。
眼前的是一个巨大的仿佛猪圈之类的设施,用粗大的木头或是钢筋扎着桩,在用凌乱而尖锐的铁丝缠绕成蒺藜围合而成。泥土地面上坑坑洼洼的堆积着一滩滩的不明液体,散发出排泄物与食物残渣的刺鼻酸臭味,混杂着空气中原本的腐尸气息,如同是被遗弃的废土一般。
猪圈里边蹲伏着大概有几百个人类,要么赤裸着身体,要么用已经看不出本来样子的织物勉强覆盖在身上。有男人,有女人,也有不少幼童,三五个一堆,羸弱病态的躯体彼此挤压着,一堆堆的各自蜷缩着。相比于一个个都默然无语,只是偶尔发出啜泣或是痛苦的呻吟声的被圈养的人类,圈外每隔十几米,便站立着的一头头狼人,虽然一个个无精打采,偶尔张开大嘴打着哈欠,但却身强体壮,牙尖爪利。
棕红色狼人带领着几头小狼走到一处入口,不耐烦的挥了挥手,看守的两名狼人便朝两侧让开了一点,把圈门打开。
“啊……好吧,”棕红色狼人从獠牙之间露出了一个无奈的笑容,摊开双手高声说:“又到了挑选同伴的时间了。诸位,有志愿者吗?”
几个角落中的人类偶尔骚动一番,绝大多数都只是尽力朝角落退缩着,好像想要尽量远离狼人,却又被圈外把守着的狼人用低吼和咆哮威胁着,往里躲闪。空气中的恐惧与绝望愈发的浓烈起来。
大约几秒种后,人群中站起了一个低矮的男孩儿,看模样大约不到二十岁的样子。随着他起身的动作之后,周围的人类都像躲避狼人一样,向外躲开了他的身周。
棕红色狼人背后,一只小狼用手腕擦了擦嘴,嗖的一下跳在了那个站起身的男孩身边,用足以拧断他脊椎骨的力量把他的脑袋扒拉到一边,用尖牙一口咬在了那男孩的锁骨上。一时间,伴随着狼人撕咬的低吼声和骨头碎裂的声音,男孩发出了一阵已经力竭的嘶哑尖叫声。一阵鲜血流淌之后,那狼人便甩手把男孩扔在了棕红色狼人脚下,像一个破烂的布偶一般,毫无生气。
月光仍然皎洁,空中偶尔略过一丝云彩,却难蔽亮月的光芒。顺着明亮的月光,肮脏的圈舍中间,已有十几具人类的躯体布满鲜血,乱七八糟的堆在棕红色狼人的脚边。
大约没几分钟,在几头小狼和守卫的狼人谈笑风生之间,那几具刚刚被狼人啃咬过的人类躯体便挣扎着站了起来,各自长出了浓密的毛发和尖牙利爪。虽然仍旧是那么无力,那么缺乏生机,但是却远比人类要强壮得多。
顺着月光笼罩的村庄废墟,棕红色狼人带领着几头小狼和另外十几头新同伴,心满意足的走出了圈舍,圈养着剩余几百名人类的肮脏圈舍重新关上了圈门。
“啊,对了。”临走前,棕红色狼人又回过头来,对把守着圈门的狼人说:“给老费迪带一句话。人类的数量好像有点减少了,让他要抓紧时间,让他们多繁殖一些小人儿出来啊!”
把守着圈门的狼人笑了笑,“萨特老哥,这可就为难我们了啊。人类繁殖的速度可慢了!”
“那就是你们的事情咯!不过别担心,其他的几个村子也在努力进展!”棕红色狼人愉快的说着,便带着其他十几头狼人一起,转身消失在了夜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