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账,记着
李逐仙前脚踏出老掌教的院落,早在院外守株待兔的言仲溪便一路蹦蹦跳跳,尾随那师徒俩至长长峰。
如释重负的李长太似乎有意李逐仙与言仲溪叙旧,便以打扰了清净为由,将两人赶出了长长峰。
两位年纪相仿的年轻人漫步目的的在纵横交错的山道上逛荡,山上热情的道士远远便见到了李逐仙,对于这个五年未见的年轻道士竟有些手足无措,尽管心里觉得十分热乎,但又担忧其恶习难改。
所以思虑再三后,终究是上前凑了凑热闹。
李逐仙早已没了当年的风发意气,手上脚上的东西都只停留在嘴上,所以嘴上的调侃多了起来,道士们一时面红耳赤,撑不住几回合便逃之夭夭。
倒是那些小道童们,围着李逐仙叽叽喳喳问个不停,争着听着山下的稀罕事儿。李逐仙说了些山下富贵人家嫁女那拖着一两里路的迎亲队伍,富贵人家的燕窝当水喝那样对于小道童们属于天方夜谭的故事。
但言仲溪不胜其烦,早早的便将小道童们赶了个干净,然后心满意足的对李逐仙问道:“逐仙,富贵人家嫁女那事我不关心,我只关心那富贵人家的闺女长啥模样。”
李逐仙卖了关子:“起己国的公主长的咋样。”
言仲溪一脸神往道:“平生仅见,平生仅见。”
李逐仙瞪眼道:“去你妹的,你在山上除了见过两位公主,难道还见过别的女的。”
言仲溪嬉皮笑脸道:“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山下正经的娘们我是没见过几个,但我偷偷的从齐焉师叔的书里面看过有关对美貌女子的描述,什么肤若凝脂,明眸皓齿,眉黛如画,什么顾盼兮传情,反正美貌女子都是淡妆浓抹总相宜。”
李逐仙问道:“那你可曾听说过几百年前的貂蝉,西施那样的绝色女子。”
言仲溪点头如捣蒜:“恩恩,听过听过。记得齐焉师叔对其还有过批注,有言:貂蝉,西施者,鱼可沉,雁可落,百年一见也。”
“那起己国的公主相较若何。”
言仲溪似在追忆初次相见的情形,慢条斯理道:“话说那起己国的公主,当时我远远瞧上一眼,以为是天上掉下一仙女,岂知那仙女后头还跟了个小仙女。我当时就给了自己一个耳光,结果亏大了,那不是梦啊。”
言仲溪摸了摸自己白皙的面庞,似乎在刻意找寻当时的痛楚,随即他似猪般惨叫一声,阴阳怪气道:“没成想,这么白白胖胖的一颗大白菜,竟被某头猪拱了个底朝天。”
李逐仙轻轻踢了言仲溪一脚,言仲溪却是一惊,摔在了白雪上。李逐仙气笑道:“仲溪,我问这个可不是教你拐着弯来讥讽我,我只是想告诉你,山下的女子相较于起己国的公主。”
言仲溪立马来了精神,拍了拍屁股上的积雪,舔着脸问道:“山下的姑娘怎样,有没有公主一半的容貌。”
李逐仙娓娓道来:“雄奇国、仲山国的女子由于国家沦陷早已失了原来的气度,在这里不作评论。但拈琴国的女子彪悍,整个儿一站着的母老虎,劝你离她们远点。那蜀桃、猛获两国的女子温婉可人,你以后要是下山可以去那里骗一两个上山。而至于懒畜国的女子,我还没细细品味便被那熊筋骨打断了两条肋骨,真是可悲可叹啊。”
言仲溪似同病相怜般与李逐仙一起唉声叹气:“逐仙,若是我,拼着断了两根肋骨,就算是爬,我也要爬到懒畜女人的裙边上见识一下其人气质如何。”
李逐仙阴测测道:“懒畜的女人只属于一个人,轮不到你去糟蹋。”
言仲溪眼睛立时目露凶光:“我倒要看看是哪个王八蛋抢了我未来的媳妇之一。”
李逐仙若无其事,一字一蹦,言仲溪遍体生寒:“懒畜国的国君熊蛮骨,你有本事和那老家伙抢媳妇去,反正我是没那本事。”
气莲峰顶上似乎出现了一个白衣人影,正冷漠的望着李逐仙两人。李逐仙气不打一处来,忙撇下正在那发愣的言仲溪,脚步大开大合往气莲峰顶上奔去。
言仲溪在下一瞬,望见了出现在峰顶的李逐仙,三个回合不到,便见到李逐仙由一个青点越变越大,出现在言仲溪面前时,已经成了折翼的青鸟,瘫倒在三尺深的坑洞里。
言仲溪慌了神,却见坑里头的李逐仙跳将起来,对着峰顶的那白衣人物便是一通大骂:“你这只白毛鸡,尽干鸠占鹊巢的缺德事,我这雁要归巢了,你赶紧给我滚蛋。”
李逐仙每说一字,退后一大步,至蛋字完毕,已远远消失在了气莲峰脚下。峰顶的姬行兴不由的悄悄翘起了嘴唇。在他面前,李逐仙再蹦跳也始终是一只兔子。
在无名风山脚,喘着粗气的言仲溪老气横秋的劝慰李逐仙道:“逐仙,那白衣大哥可是咱武当山惹不起的大人物,你可莫要气昏了头,不然连我都会被连累。”
李逐仙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嘴里正叼着一根纤细的青草,他吐出那根青草,微笑道:“我知道,如细风吹不动山石,细雨敲不碎青瓦。我只是小小的恶心他一下,散散这几天憋的气。”
言仲溪捋了捋舌头,又挑起了女人的话题:“逐仙,别去理会那尊大菩萨了,咱们聊点喜闻乐见的事情。你说美貌女子除了面容姣好,那还有没有其他的要求。”
“比如,这胸?”
“如大柿子般沉甸甸的。”
“这腰?”
“如蛇般纤细,如柳般婀娜。”
“这臀?”
“如大蒜般浑圆,如鸡尾般挺翘。”
“那这腿。”
“如玉葱般纤立。”
“那足呢。”
“我不知道啊。”
黄昏将近,本应是暗淡的光景,但有了白雪的映衬,似在天地间点亮了一盏雪白的素灯。李逐仙望着此景怔怔出神,有人住的山峰上已升起了袅袅炊烟。他喜欢青白青白颜色,在懒畜时,若不是熊筋骨,他会在懒畜国逗留一段时间,去欣赏南江以南的白墙青瓦,绿树掩绕的人家。
言仲溪在王大斗的叫唤下已经离去。李逐仙的视野中出现了姬行兴的身影。姬行兴没有出言打扰李逐仙,而是与蹲着的李逐仙一起望向南边。
南边有熊名筋骨,糟蹋了一个江湖。
南边有熊名蛮骨,糟蹋了无数良家女子。
熊筋骨在李逐仙前往懒畜国都隐郡的路上成了拦路虎,那时的姬行兴正在一酒楼上望着这一幕。
李逐仙记得,他在熊筋骨的一拳之下便被打坏了体魄,但李逐仙的倔强使他硬生生受了熊筋骨四拳,而其旁边被熊筋骨地仙拳风牵累的无辜早已被碾成了肉泥。
李逐仙站起身来,死死盯着姬行兴,怒道:“姬行兴,我知道当时你是在的,为什么不一开始便出现,你知不知道你晚出手一刹那,我便直接见了阎王。”
姬行兴神情未有丝毫变化,慵懒道:“你的性命于我何干,我姬行兴还不至于好心到对一个萍水相逢的路人施援手。”
李逐仙依旧不依不饶,冷冷道:“其实你早就明了了我的身份,在熊筋骨的拳头下你仍是气定神闲的问我,可愿意一莲换一命。若我不答应,你应该会一走了之。”
姬行兴讥讽道:“在那种情况下,我有十成的把握赌你会答应。我确实早就知道你的身份,甚至连熊筋骨在合适的时宜出现在那条官道上。”
李逐仙满脸惊骇,恨恨道:“你是说你引来了熊筋骨?”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既然已成了既定事实,何必去追根究底。我还可以告诉你,我当时的位置,与你仅有十步的距离。”
李逐仙面目有些狰狞,狰狞之中笑意可怖。他的言语愈发冰冷:“我就说嘛,你如何有十成把握从那老黄牛蹄子下救我出来,原来你就在那酒楼之上。”
姬行兴没有否认。
李逐仙浑身气机暴涨,武当山都有摇晃的迹象。忽然间,山风猛烈。山中千树万树似梨花开遍,受山风裹挟,卷成千堆雪朝姬行兴砸来。
姬行兴无动于衷,只简简单单说了几个字:“哟,好大的架势,这雪要是砸下去,武当山可就一小半没了。”
在其头上仅有三尺的密密麻麻的雪块转眼间如凋谢的花瓣洒了一地,李逐仙走远了,但走了几步又转过身来,冷冷道:“姬行兴,这笔账,我不会忘记的。”
姬行兴针锋相对道:“我没有忘记,倒是前一笔账,你最好记老实了。”
从半道上赶来的李长太见到好端端的李逐仙,紧绷的神经终于缓了下来。他问道:“出了什么事。”
李逐仙淡淡道:“没事,练功时岔了口气。”
猛风刮过之后,武当山似春天提前来临了,山上的树木褪去了白色棉袄,别样的绿意盎然。
树上树下,青白分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