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氏和顾承宗回家后没几天,顾家大老爷顾承洪也回来了。
他们兄弟两个年后一个往南走,一个往北走,收购香料。
顾承洪回来,带的香料比顾承宗少了不止一半儿,花的钱却差不多,至于采买的香料也并不怎么名贵,甚至质量平平。
鬼都知道这里面有猫腻,可是,顾老太太不吭声,正经该继承家业的二房顾承宗没吭声,其他人也就当没看见。
恰逢端午,既然人都齐了,顾老太太便做主,一家人在一起吃顿饭。
宴席时间定在中午,设在福寿居附近的一处水榭里,顾心瑜穿了一身水红银纹叠纱裙,手握玉柄团扇,挽着吴氏,去往水榭。
到了以后,水榭里已经坐满了人。
这还是顾心瑜重生回来后,第一次见到全部的顾家人。
顾家二房人口简单,顾承宗没纳妾,只有妻子一个女人,兼带膝下一儿一女。
但大房人就多了。
顾承洪有一妻六妾,除了妻子王氏生了女儿顾心琳和儿子顾昕现外,其中四个妾室又分别生了五个孩子,分别是大少爷顾昕珒,三少爷顾昕珏,五少爷顾昕玻,已经出嫁的顾大小姐顾心瑶,顾四小姐顾心琳。
以往,顾心瑜身体弱,唯一比较熟悉的,除了自家这个不着调的哥哥,便数大房嫡女顾心琳了。
进门后,其他同辈兄弟姐妹都没搭理顾心瑜,只有顾心琳招招手,叫她坐自己身边。
顾心琳还没说话,顾心璃就凑过来,眼睛带钩子一样,羡慕嫉妒恨的看着顾心瑜身上的衣服,酸溜溜道:“三姐这衣裳真好看,我在咱们渝州没见过类似的,是不是北边新流传的花样。”
衣裳是顾昕玒给顾心瑜带的,他回来后给顾心瑜那边抬了三个大箱子,里面满满当当都是本地见不到的新鲜玩意儿,涵盖吃的、穿的、用的、玩的,他路上见到好的,便都买下来,可是花了不少私房钱。
顾心瑜也不知道衣服是哪儿的新款,颔首道:“是哥哥给我买的。”
看顾心璃伸手伸脚,去摸顾心瑜的衣服,顾心琳感觉面子挂不住,呵斥道:“你自家也有哥哥,看上什么,叫他给你买就是。”
这话说的顾心璃小脸一挂,指望她哥哥顾昕珏,那可是做梦。
对这些兄弟姐妹之间的暗流汹涌,顾心瑜可没兴趣,赶紧扯开话题,说道:“大伯和大伯娘怎没来。”
说曹操,曹操就到。
说话间,游廊尽头走进来一堆人。
打头的是顾承洪,他身材高大,精神头极好,身边跟了个年约十六七的女孩子,瓜子脸,大眼睛,含羞带怯,被两个婆子一边一个扶住,裙子下高高撅起个大肚子,怀胎起码五六个月了。
顾心瑜咋舌!
这女孩子,八成又是顾承洪纳的新人了。这么算起来,
顾承洪和这个新妾后头,顾大夫人王氏黑着脸跟进来,显然对丈夫找的这个小妖精很不满意。
顾心瑜看的只打哈欠,大房可真是断不完的官司。
好在顾老太太很快过来救场,带着接她的吴氏和顾承宗过来,宣布开宴。
一桌子丰盛的饭菜刚摆好,还没等顾老太太动筷子,便有不速之客。
人还没到,声音先到:“呵呵,娘,这端午家宴,你是不准备叫女儿参加了。”
顾心瑜抬头,见顾凝儿穿着一身不薄的春装,外面还披着件薄斗篷,站在游廊口,凉凉的说道。
这天气,顾凝儿还穿如此之厚,她身上的螺奇香的毒,还没解么?可是,那天祖母不是给她和顾凝儿都送了吃的,里面就是解药啊。难道顾凝儿没吃?
顾心瑜心里想着,面上却不显,等顾凝儿路过她走向顾老太太时,她闻到一股浓烈的茶香,顿时知道,顾凝儿这毒,是真的还没解掉。
“你也知道这是顾家家宴?你现在是江家人,不是顾家人了。”顾老太太严肃的说道。
顾凝儿浑不在意,一拧身子,将坐在老太太下首的大夫人王氏从凳子上推下去:“我就来!娘说了不算,爹说了才算,你叫爹来跟我说,他说不要我了,我才不来。”
顾老太太被气的不行,顾老爷子早死了,怎么会开口说这个。
一家人都被顾凝儿无赖的作风镇住,身为大嫂子,大夫人王氏打圆场说道:“娘,小姑难得回来,过节的日子,就让她跟大家一块儿聚聚。”
对王氏这人,顾老太太真是不知道说什么好,没看连她刚回家的男人都极有眼色的不吭声不掺和么,偏偏她“会做人”。
顾老太太瞅了瞅坐在顾承洪下首的那个大肚子新妾,哼了一声:“王氏,你家老爷该管管了,这小老婆比瑶儿年纪都小。”
这下子换王氏脸黑了,他们大房嫁出去的女儿顾心瑶的确比这个妾的年纪大。
“娘,大嫂有亲婆婆,用得着你管?”顾凝儿笑呵呵的说道。
顾承洪的亲娘老陈氏是顾老太爷的妾,的确还活着,只是顾老太爷去世以后,老陈氏就自己搬去庙里清修,七八年没回来过。
顾老太太推开面前的茶盏,彻底没了心情:“我乏了。”竟是不管不顾,离开宴席。
气走了顾老太太,顾凝儿嘻嘻一笑,转而看着顾承宗、吴氏夫妇,道:“二哥、二嫂,我今天来其实有件大喜事要和你们提,咱们瑜儿也不小了,该定亲啦。”
吴氏和丈夫对视一眼,笑着推辞:“叫小姑费心,瑜儿身子骨弱,我和你二哥打算多留她几年。”
“二嫂,留不留的,可不是我们说了算。女大不中留,留来留去留成仇。”她一转脸,笑嘻嘻瞧着顾心瑜:“瑜儿,你说是不是?”
一大桌子人齐刷刷看着顾心瑜,面上都露出听八卦的兴奋神色。
顾凝儿这话不对劲儿啊,怎么听着好像是顾心瑜看上了谁,急着要嫁出去的意思。
顾家虽然家规并不像某些诗礼人家那么严苛,可是女子见外男的机会也极少。
所以,顾心瑜这是看上谁了?
算来算去,顾心瑜见过的非顾家男子,一只巴掌数的过来,再按年龄排查一下,目标直指江知寒。
顾家的男孩子不方便开口,但坐在顾心瑜身边的顾心琳差点儿脱口而出,问顾心瑜是怎么回事。
而另一边的顾心璃年纪小,整天只惦记吃喝玩乐,压根不明白什么意思。
顾心瑜岂能不明白顾凝儿是在陷害自己,她眼神一暗,盯着顾凝儿,道;“姑姑是什么意思?何不说清楚。”
“我能有什么意思,瑜儿,你看看,这可是你的荷包。”顾凝儿说着,拿出一只上绣交颈鸳鸯的粉绸荷包,绕在指尖,得意的说着。
“荷包不是我的。”顾心瑜顿时松口气。
方才,她真怕顾凝儿拿出自己的什么贴身物件来陷害她。
只有千日做贼的,没有千日防贼的。她以前体弱,常年吃药,房里帕子最多,擦汗、拭嘴都用得到,被有心人拿走一张作证据,那才是满身长嘴都说不清楚。
“你说不是便不是?但江公子可说了,这是前几天你在吉罗院时偶遇了他,你亲手塞给他的,后来,你还差遣黄莺姑姑亲自去打听江公子,特地问了人家婚否。”
“姑姑何必血口喷人。”顾心瑜冷声道:“姑姑,我问你,这荷包里放了什么。”
顾凝儿愣了一下,晃了晃荷包,摇头道:“什么也没有。”但她毫不在意,这荷包她知道是假的,可是她有别的证据。
她拍了拍手,道:“叫江公子院里伺候的小厮过来,你们也把黄莺叫过来,大家对质一下,看有没有你们打听江公子的事再说。”她说着,眼睛一转:“要是有,你就乖乖的嫁给江公子,免得臭了自己的名声,也臭了顾家的名声,带累的你姐姐妹妹都找不到好亲事。”
瞧着顾凝儿那毫不掩饰的样子,顾心瑜顿时明白,江知寒和她是一不做二不休,准备人为制造一个把柄,好来抵消她知道江知寒喜欢男人这件事。
冷冷看了一眼顾凝儿,顾心瑜赫然站起,环顾四周,朗声道:“姑姑,你不用朝我头上泼脏水,也不用算计我婚事。老天在上,我,顾心瑜,今日在此发誓,我绝无和男人苟且之事,若有假,叫我天打雷劈,死后入十八层地狱。”
“发誓有什么用,还不是两嘴皮子一碰。”顾凝儿嘲讽的说道。
顾昕玒再忍不住,站起来怒道:“姑姑,我们念你是长辈,别欺人太甚。”
顾承宗却是一把摁住儿子,看着妹妹,道:“小妹,瑜儿已经发誓了,你可是她亲姑姑。”
“二哥,我是为了瑜儿好啊。”顾凝儿笑嘻嘻的:“你看,这是江公子给我的,上回瑜儿给了他帕子,他就准备把这样东西当回礼,可惜后来瑜儿害羞,总是躲着他,怕就是在等江公子提亲呢。”
说着,顾凝儿把一只古朴的小锦盒拿了出来,托在手心。
这盒子被顾凝儿打开,一股异香扑面而来,面积不小的水榭顿时充斥着浓烈的香气,让人误以为来到顾家的香料铺里。
只见一枚雪白色的龙眼大小的丸子被放在盒子中央,表面光滑可鉴。
“哥哥,这香料,叫做焦龙香,我们小时候听父亲讲故事,父亲说过这香料,他说,焦龙香价值万金,可惜制法已经遗矢了。江公子用这东西拿来提亲,可还行?”
顾凝儿还要说,忽的,水榭通向外面的游廊口,传来扑通一声。
然后,一群丫鬟婆子的惊呼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