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鸣书院?
吴氏就算只是个普通妇人,也听过鹿鸣书院的大名。
鹿鸣书院每年招收的学生极少,它有几十位老师,都是有名的名士,更有三位身居帝师高位,时常进宫为皇帝讲学解惑。
它成立四十多年来,教出三位状元,六位探花,进士无数。
这种地方,哪怕普通贵族子弟都削尖脑袋往里挤。要是去了鹿鸣书院,哪怕考不上功名,就靠在那里经营的人际关系,都能让顾昕玒一辈子受用不尽。
被这种大馅饼砸在头上,吴氏有些晕头转向的,以为自己在做梦。
她忙不迭的点头:“愿意,自然愿意的。”
一边说着,她一边噗通跪下来,诚心诚意的给云子洲磕头:“多谢世子爷!”
顾心瑜心里滋味难辨,她真想把娘拉起来,好好的摇醒吴氏。
云子洲这举动,根本就是给顾家下了一枚裹着毒的香饵。
现在她只是辨认出大部分螺奇香解药里的香料而已,想要把香料再配成解药,何其难。
云子洲要拿解药救的,是他母亲。
解药的配置,差之一里,谬之千里。万一看起来像是配置成功,给云王妃服用之后,她身体却出了岔子,到时候顾家难逃一死。
顾家现在要做的,是远离云子洲,而不是跟他亲近。跟他越亲近,云子洲就越容易拿捏顾家。
他给的什么狗屁鹿鸣书院的名额,根本就是要把顾昕玒放在京城眼皮子底下当人质。
顾心瑜低着头,心情无比沉重,却还是要强颜欢笑,跟吴氏一起给云子洲道谢。
云子洲步履轻盈,满意的离开了福寿居。
吴氏高兴的双目闪闪,不复来时的心情沉重,麻利的交代顾心瑜:“我给你带了果子香露,你用它多漱漱口,嘴里土腥味小些,就能多吃点儿了。
“咱们家现在负责采买的人,是云世子从京里带来的人,这几天我给了他大笔银子,让他从外买上好的时鲜果子,那个开胃。
“厨房那边,你随便点菜了,捡你想吃的,就算鱼翅燕窝,鹿茸熊掌,只要你想吃就点。别怕花费大,吃多少娘都供得起。
“乖乖,娘只愿意你和你哥哥好好的,这辈子没别的心愿了。”
她絮絮叨叨,说完吃的,又说喝的,还摸了顾心瑜的衣裳,说给她做了秋装,但没想到她又瘦下来了,一会儿她回去就连夜将衣服再改改,叫人送来。
交代了半天,吴氏才离开,走前喜滋滋道:“娘要去找你哥哥,把他能去鹿鸣书院读书的好消息告诉他。”
顾心瑜几次三番想将云子洲包藏祸心的消息告诉吴氏,可是看着吴氏容光焕发的面庞,实在不忍心打击她。
等吴氏走了,顾心瑜心情沉重,难免心不在焉。
晚上用饭的时候,顾老太太看她几次伸筷子,却只夹了空气,无奈的摇摇头,以为她是累狠了,对伺候的胜兰说道:“还不动手喂你们主子。”
顾心瑜赶紧摇摇头:“不用的,我自己能行。”
“那是怎么了?”顾老太太问道。
顾心瑜吞吞吐吐,把白天的事情说了,目光里含着担忧。
吴氏没听明白云子洲的意思,顾老太太却一下子听明白了。
她叹口气:“你娘精明了一辈子,可也只是小精明。”
但这又能怪谁呢,吴氏娘家也就是有几百亩地的小地主之家,哪怕小时候父母开明,学会认字,可又能有什么见识。
不像顾老太太,她虽然也出身低微,可嫁给顾老爷子以后,很得婆婆调教过一番,要知道,她那位婆婆,可是经历过前朝灭亡之祸的香师夫人。
“要不我去找哥哥,叫他不要答应去念书的事儿。反正哥哥也不喜欢念书,去了也是活受罪。”顾心瑜说道。
顾老太太微微颔首:“可以。”
看着顾老太太,顾心瑜妙目忽然瞪大,有些理解当年为什么顾老太太愿意顺着年幼的顾昕玒,他闹着不读书,就不让他读书了。
读书考功名,对顾家子弟来说,还真不一定是好事儿。
顾家这种身份,最好能永永远远的躲在暗处,什么都不出挑,什么都不显眼,让人永远找不到才好。
第二天,尝了半日土的顾心瑜没有新的收获,午后,她告诉看门的亲兵:“我想见我哥哥。”
对顾心瑜这个辨香的大功臣,云子洲还是给了不少特权的,亲兵去禀报一声后,便领着她和两个丫鬟,去找顾昕玒了。
顾昕玒而今住在外院,以前顾心瑜几乎从不踏足外院。但现在也顾不得那么多了,何况,现在顾家被看的铁桶一样,一只苍蝇都飞不进来,去了也碰不上外人。
到了地方,顾心瑜才知道,顾昕玒正招待客人呢。
顾心瑜一阵诧异,顾家都这情况了,还有客人拜访?来的也不知道是谁,竟然能进顾家门。
这时,顾昕玒知道顾心瑜来了,一掀帘子,高兴道:“妹妹,你来了。”
他身后的室内走出一名少年,看见顾心瑜,目光闪烁,又是高兴,又有几分羞赧,还有几分强装出的镇定,对顾心瑜团团行礼:“顾家妹妹,好久不见。”
那少年,正是周师爷家的二公子。
怪不得他能进顾家呢,周师爷跟着的主子,是刺史华明霜华大人的亲信,华明霜什么身份,他是皇后亲哥哥,进顾园,谁敢阻拦。所以,周二公子狐假虎威,过来看看朋友,云子洲也睁只眼闭只眼。
顾心瑜对周二公子行个礼,温声道:“不知道周二哥来找哥哥,是我冒昧了,我明儿再来和哥哥说事儿吧。”
“顾妹妹慢着!”周二公子看她要走,一急,脱口而出,又发现自己唐突了,赶紧摸了摸鼻子,做个掩饰,但他的脸蛋和耳根都红了起来。
他说道:“那个……我也就是好久没见你哥哥,我身体也好了,所以来看他一眼,既然妹妹有正事儿,该是我避开才好。”
顾心瑜对他行个礼,说道:“多谢周二哥。不过,不用你避开,我就跟哥哥说两句话罢了,等下说不定还有事要拜托周二哥。”
然后,她转向顾昕玒,道:“哥哥,我听说你要去鹿鸣书院读书。我屋里还有小时候开蒙的书,有蒙学十篇,四书五经,这些都是最基础的。哥哥你多年未读书,怕是读忘光了,起码把这些囫囵背下来。”
顾昕玒一听,脸色发白,这多少年前的书了,妹妹还留着干什么啊。
“妹妹虽然无知,可也知道鹿鸣书院天才无数,哥哥要是肚里没点货,岂不是惹人嘲笑。”她对周公子说道:“周二哥,你家里有用得上的书,请也借给哥哥抄一抄,背一背吧。”
她歪歪脑袋,像是想起什么,又道:“还有呢,哥哥,你的字儿也该练练了,总不能一笔狗爬字,到时候连自己名字也写不好,那也太没脸了吧。
“这样吧,你每天背二十页书,练五十张……不,一百张大字。我会叫丫鬟每天来问你进度的。”
随着她一句一句说着,顾昕玒的脸从发白变成发青,再变成发紫,看着要窒息了。
瞧着他扭曲的面孔,顾心瑜已经听到了他的心声:我不要念书!
她在心中暗暗一笑,就等着哥哥将他的心里话托盘而出。
读书可不是那么容易的,顾昕玒小时候都坐不住,现在大了,定性还不如小时候呢。这下子,顾昕玒总该知难而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