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熬合王所管理的道州边界,有一个小村庄,只有二十多户人家,却破天荒的有着一个酒馆。
小村中坐落的酒馆就像村庄一样民风相当淳朴,不论你是来这里要上几缸几碗几两几斤酒喝,还是拿着自己的酒来这里买上些下酒菜,都可以,只要别白来一趟,那便十足的可行,即便只要一粒花生,开酒馆的那两口子也不会怎么奇怪的看着你。
“要上一碟花生,再有四两炸椒,就够你喝着了。”墨嵩云笑着点出点碎银,交给车夫,还递给他一壶边关酒。
气机还算浑厚,且还是酒鬼的江湖人多得很,就算是在边界,也少不得很多,而墨嵩云却偏偏看中了他作为车夫,原因无他,就因此人未曾读过书,却能分明对错,不如那些江湖人死板,仅一句得罪只怕便要句句得罪。
“师父,不去城里解决用膳么?”方青问道。
“大将军会派人在那里候着的,让他造出点把柄,他再这般嫉妒我,你不怕你师父会用无出头之日,你师父自己也怕啊。”
墨嵩云低声笑一番后这样回答道,而方青也一下便想明白了。
“这次想清楚的倒快。”墨嵩云夸赞了一下。
“毕竟释大人和李先人共同撰写的《官命》我读了不下百遍了。”
“那你还问为什么,再去背五遍。”
“啊,师父!”
“六遍。”
“徒弟这就去。”
马车内清脆的书声朗朗,流利的让人听不出这竟然是背诵出的,伴随着书生意气,声音扩散到数百米以外,到来此处游山玩水的学子纷纷抬头,停下手中所做的事,听着不远处的朗朗书声。
声音好像融入其中,众人听得并不真切,却总感觉有余音在耳边环绕着。
这也让突然要混入官场,难免在紧张中存有一些疲惫的墨嵩云感到一丝丝欣慰。
或许日后,众人记得他的书生身份,最大的原因便是他教出的这名年轻有为的徒弟。
车夫喝完小酒,意犹未尽的咂咂嘴,炸椒看着还剩二两,他用筷子夹起炸椒在嘴里嚼。
“还是边关酒冲,滋味也重,不像这里,连炸椒都内敛娟秀的和个小娘子似的。”
他一边一口接一口的吃着,一边自言自语。
当初墨嵩云问过,老酒鬼为什么要去边关,回答的倒是格外的憨厚实诚,他只回答道:
“那地方的酒滋味重!”
就他的脾气,是实话还是一句玩笑也见不真切,但墨嵩云看人不喜欢向复杂地方看,便也没当成一句玩笑。
他相信着人性本善,每个人开始都是一样的淳朴。
这个看似年近中年实则早已迈入的酒鬼名宋狐刀,在老江湖上人员不少,而如今只能算不少江湖人的其一。
炸椒吃完,便是吃那卖相一般,味道也的确一般的一碟花生米。
“咔吱,咔吱。”
刚做出的花生米还没有凉透,嚼在嘴里依然发出脆脆的声音。
他抓起一小把一粒一粒的向嘴里弹,吃的倒也津津有味。
马车帘被掀开,方青说道:“师父,徒弟读完了。”
师父挥挥手,示意令他出来。
“方青,你的书,读多少年了?”
“师父,四年少些。”
“四年少些便能记到这样地步,很不错了,恐怕我还是低估你了,再过些年月,恐怕半个国子监便是你了。”
“方青,我只想告诉你,我墨嵩云的徒弟,从不能如此死板,从现在开始,你需要学习礼与兵法,将官场看做黄沙遍野弥漫的战场,懂得如何变通。”
在战场上,敌损一千自损八百的事情常有,余下的两百给他人徒做嫁衣的事也不少,如果方青一昧死板,在这如同战场一般的官场上,走不长远,活不长久。
“你的眼界太小,方青,仕途险恶,我将交给你我撰写的一本有关于礼的书,你拿着兵法,与宋狐刀一同拜访几位藩王,阅览他们的书经,参考他们的治理方针,至于我,会有人带我回朝廷的,你不必太过担心。”
墨嵩云步入马车,拿出自己所撰写的《凡礼氏》,上面讲述了不同家境的人应该如何去遵守礼。
方青恭敬的接过礼,拿上兵法,背上一个简陋的用布料做的小包,墨嵩云喊道:“老宋,吃完了赶紧带上方青走着!”
“吃完了。”宋狐刀说道,放下几点碎银,走向马车。
“不要让除了藩王外任何与官场有牵连的人知道你是我的徒弟,藩王身边的人也不可。”
墨嵩云拿出一张纸,上面有他的印记。
宋狐刀在一边静等着,方青走下马车后他转过身,给方青带路去向陋冠城。
墨嵩云则是倚靠着马车,闭目养神,还要一点时间,他才能到。
听那些见识浅的童生论事也是见得心烦,还不如在这里闭目小憩,补一下疲惫的精神。
梦里什么都有的,但那终究只是梦,墨嵩云很乐观,但不喜欢梦,不喜欢醒来后会被刺痛的东西。
一袭青衣悄然落地到他的身旁,他却说道:“你来晚了,我徒弟早走了。”
“嗯,该见到时总会见到的。”他却只是这样轻巧的一句回答。
“他真的,只是你的徒弟么?”
“怎么,丢下他就走的哥哥想让他认祖归宗?”
墨嵩云送予方虹一声嗤笑,说道:“差不多也该走了,再不走晚上恐怕到不了袍舞城了。”
他坐进马车里,拿出兵书,自嘲道:“记得多了总好忘事,读到哪里了?”
马车依旧不紧不慢的走着,就像车里的人分明已经背的烂熟,却仍然在反复的去诵读。
声音逐渐缩小,直到车夫都再也听不见,只有一阵鼾声从马车里面传出。
这是墨嵩云做的唯一一次他所认为的好梦。
世上再无纸上谈兵之人,再无迂腐不堪的书生,一位治国有方,训兵有道的退朝隐居宰相与一位国子监共同撰写史册,一同看那壮丽王朝。
一位头戴簪子,两手环抱着无数史书,一位腰间左侧别一刀右侧则是一枝毛笔,看似文武双全,由是威武,却偏偏白发苍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