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脉脉,草色青葱。
彦长天与葛尘走在后山的黄土小径。
葛尘还是那副白衫轻履,雪豹阿瓜跟在一旁。
彦长天则换上了一件灰色衣衫,袖口紧束,腰际玉环,背后负着一把墨玉长枪,更显得神采奕奕。
这把枪不是他寻常使的那把鎏金锁魂枪,而是件通体晶莹的仙家法器。枪长约七尺,斜着负在背上,居然还超出彦长天半个脑袋。墨玉枪杆,道道螺纹镌刻其上。枪纂部分,宛如一只收缩着的猎猎虎爪,随时做着噬人的准备。枪缨呈淡紫色,也不知是什么材质,竟坚韧异常,扯之不断。
而那锋利的枪头最是不凡,只见它状若柳叶,细长狭邃,材质好似坚硬不摧的万古寒冰,闪着逼人的寒芒。目光甫一接触,眼前自然有丝丝凉意循迹而来。清风拂过,空气流动的势头都仿佛被枪头冷气所阻滞,缓上不少。
这是葛中棠赐给彦长天的法宝,今日一早托葛尘带给他。之前那把鎏金锁魂枪,用葛中棠的话来说,“杀伐过甚,不可再使”。
一两只身形灵动的蝴蝶飞来,似是引起了雪豹阿瓜的兴趣,当即嗷呜一声,飞扑着追了出去。
彦长天暗想:看来这仙家灵兽,也是避免不了爱嬉闹追逐的兽类本性。
笑吟吟的葛尘找了处石头座下,他知道阿瓜一旦使性子玩闹起来,没有一时半刻是走不了的。
彦长天也走得有些小腿发酸,便取下背后长枪,落座于葛尘身侧,稍事休息。
“长天哥哥,我那老爹偏心得很。我在筑基初期的时候,可没有这样的宝贝。”
看彦长天轻抚长枪细细打量,葛尘忍不住出声。只是他话里似是责怪,却毫无嫉妒艳羡的神情。
“怎么样的宝贝?”
彦长天是个修真小白,虽然知道眼前之物绝非凡品,但也不明白究竟是个什么品级。
此话一出,葛尘倒是来了精神,乌黑的眼珠光华大放,拾起几分好为人师的神色道:“修真之人,喜欢用‘天、地、玄、黄’来评定天赋丹药的等级,这灵器法宝也不例外。”
彦长天点头,他当然记得自己天级中品的灵根,曾在玄清殿的大殿里头掀起了怎样的波澜。
“法宝可分为两类,一者为‘兵’。”说着,葛尘朝彦长天手中长枪努努嘴,“手持的利刃,御风的飞剑,都是神兵。”
“其二者...”葛尘小手一扬,一面光华四溢的阴阳铜镜,就这么凭空出现在他掌心,“为‘器’,器往往玄妙非凡,起着辅助之能,也大多可以収摄入体。”
彦长天心中一动:看来右手挂着的七层宝塔就属于‘器’的范畴。
“那你这阴阳镜有个什么妙用?”
葛尘闻言,眼角当即露出几分骄矜的神色,好像就等着彦长天来问:“长天哥哥想不想试试?”
彦长天分明又看见了葛尘眼底的一丝狡黠,但无奈心中好奇,只能咬牙答应。
葛尘手中微掐法诀,又轻轻一喝,只见阴阳铜镜光华大作,绕着葛尘的身子飞速旋转起来。
彦长天默默看着,只觉眼皮越来越重,世界也安静了几分。
“嗡”的一声,彦长天眼前景色猛地一变。光华大作之后,他眼前居然凭空浮现出了云端仙境,缥缈仙宫。时有威猛灵兽四下奔腾,绝色仙女拂袖而舞,耳边余音绕梁的仙乐袅袅传来,更让彦长天痴了一般。
“收!”只听耳边响起葛尘的一声轻斥和两记掌声,彦长天眼前的美景仙宫这才消逝。
半晌,彦长天回过神来:“这是幻境?”
葛尘还是那副笑颜:“就是幻境。不过也只是阴阳镜诸多妙用之一。日后长天哥哥道行高了,咱们倒是可以切磋一番,让你再领教领教其他法门。”
彦长天暗暗吃惊,见葛尘又一挥手收了阴阳镜,心中想道:仙家手段果然玄奇。倘若刚才是以性命相争的生死之局,仅这一刹那的分神,恐怕已经死无葬身之地。
“好宝贝。”
“一般一般。”嘴上这么说,但葛尘得意的脸上可分明说着:我这阴阳镜当然不一般。
“这阴阳镜可是天级的法器?”
彦长天话一出口,就有几分后悔了,因为葛尘几乎是在拿看白痴一样的眼神看着他。
“长天哥哥,你以为天级的灵器是市集上卖的白菜不成,拿麻袋秤、拿大车装?”
彦长天哑然。按照他的逻辑,天品根骨配天级法宝,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他昨日分明听葛中棠提过,说葛尘的资质不弱于自己,自然要使用天级的法器。
“法宝有天、地、玄、黄四级之分,每一级又分上中下三品。我这阴阳宝镜已经是不错的物件,但也就玄级上品的法宝而已。”
葛尘说完,已是抬头望向苍穹,嘴角微扬,流露出几分向往的神色:“天级法宝,几乎是传说中的宝贝,在我们宗门内,也只有几位长老才配得上。比如我爹的缚龙仙索,龙幽师伯的斩龙神剑,丹堂堂主的求凰玉鼎。那些可都是修真界一等一的神兵利器,所有修士梦寐以求的东西!”
听了一件件如雷贯耳的法宝名字,彦长天不禁也有些热血澎湃,看向手中长枪的眼神也热烈几分。
“你这柄枪叫冰魄点金枪,枪杆是千年墨铁打造,枪头更是万载冰魄锤炼而成。真元催动,自然能使出通幽寒气,一枪刺中,怕是连神魂都能冻个彻底!”
彦长天这点常识还是有的。他知道,只有天关境界的修士才能在上丹田凝结出神魂。若是照着葛尘的说法,眼前长枪岂不是一件能伤了天关修士的利器?
似是猜透彦长天心中所想,葛尘又悠悠道:“法宝这种东西,还得看使用者的修为道行。地窍修士手中拿着的纵然是玄级法宝,也断然不是金丹修士能依仗地级法宝之力可以抗衡的。”
彦长天释然。这就好比让一个七岁孩童拿着丈八蛇矛,去对付成年男子手中菜刀。丈八蛇矛虽好,但在孩童的微薄力道之下,连如臂指使都做不到,又怎能敌得过一把普通菜刀?
“所以老爹经常教导我们,修仙一途,道行高低是根本,其余的...”葛尘正色道,“都是他娘的扯淡!”
彦长天有些哭笑不得,越是稀奇古怪的话,葛尘越是喜欢一本正经地说。偏生他一张稚脸还天真得很,让你不忍反驳。
彦长天只好认为这是葛中棠的原话,被葛尘原封不动学了过来。他当即岔开话题道:“那我这冰魄点金枪是个什么等级的兵器?”
葛尘展颜笑着,笑得像是三月初开的一朵桃花,笑得如洁白无瑕的古朴美玉:“所以我才说老爹偏心,我堂堂金丹中期的修士,用的还是玄级法宝,你一个筑基初期的菜鸟,居然用的是地级下品的神兵!”
葛尘哪里知晓,若不是他老爹的兵器库里翻找之时,可挠断了头上多少青丝?若非实在找不见第二样长枪状的兵器,才万万舍不得把冰魄点金枪送给彦长天。
彦长天表面上古井无波,内心已是浪涛翻涌。虽然葛尘修为远比自己高深,但他自己却从未正面提及,谁能料想,他看上去不过黄口稚子,居然已有金丹中期的骇人修为,真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
许是察觉到彦长天心中微微的失落,葛尘一只小手已经轻轻拍上彦长天的后背,颇有几分装出来的大人模样,语重心长道:“修仙一途重在时日积累,彦师弟你资质也不差,总有一日能赶上为兄的。”
前半句话,彦长天听了倒没什么反映,只当葛尘又在学他父亲的语气。后头半句却让他差点背过气去。
这话里调笑的意味还能更明显一些吗?
但看着葛尘这张烂漫无邪的脸,彦长天又不好发作责备,只能没好气道:“我看彦师兄你仙风道骨,不知又是什么根骨呢?”
彦长天知道自己根骨奇佳,便想借这个话头,在葛尘面前扳回一城。
谁料葛尘的一番回答,却是让他哭笑不得。
只见他眼珠乌溜溜一转,笑道:
“也不太高,天级上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