彦长天一口气疾行十多里,不想路已尽了,路的尽头是一道连天的石壁。
“这可如何是好?”看着脚下已无一寸可走之路,彦长天不禁闭上双眼,两只手也轻轻抚上面前光滑的石头。
空明灵台中,五个小小的光斑正不知围绕着什么东西,兀自爬行打转。
“就在这石壁之后!”彦长天与黑蚁心意相通,虽然不知为何,黑蚁竟然不听他号令,但他分明能够清晰地感应到黑蚁的方位。
路都是人走出来的,没有路,那便找一条路!
彦长天毕竟经历过无数绝境险地、生死厮杀,当下就有了计较和决断。要越过眼前石壁,唯有两种选择,尚有一线之机。
一是攀上这高不见顶的光洁石壁,二是潜入这波涛汹涌的地下暗河。
仰头看看上空幽深高阔的溶洞空间,再俯首望着恣意奔流毫不停滞的滚滚河水,彦长天露出一丝几不可察的苦笑。
走石壁!
原因无他,只因彦长天水性不佳。
说动就动,毫不犹豫,向来是彦长天行事准则。寒光一闪,腰间短刀已经抽出。他右臂在腰间轻轻一扫,束腰的长绳便抖落下来。长绳缠绕几圈,便将短刀与他左手牢牢绑在一道,仿佛树根与大地一般长在了一起。
彦长天向后连连退了十多步,显然是为自己的冲刺拉开足够距离。
“哼。”
随着彦长天胸腔之中传来一声闷哼,他双足也灌满真元,踏着重重的步子,脚踩坚实的地面,如一头下山猛虎,向前飞扑而去。脚步过处,扬起无数飞沙走石。
十多步的路,以彦长天的身形速度,几乎就是眨眼间的事。眼看彦长天就要撞上面前石壁,他奔跑的姿势终于变了。
轻身提气,双股一蹬,彦长天就宛如凭空长了一对翅膀,纵身飞起。这一蹦足有两丈高低,却已是超出了他自己八尺身高的数倍。
这还没完,彦长天在这两丈高的半空,左脚踏在右脚,旋即又右足轻点左足足面,循环往复之下,竟是催动真元使出了轻功绝学飞云梯。
“锵——”
短刀早已灌入真元,此刻刺入石壁,也仿佛切在豆腐上,深深扎进去三寸,整个刀刃都几乎没入。
彦长天呼地舒了一口气,没有片刻停留,手脚齐上,左右开弓,眼睛也忙不迭地寻找石壁略微凸起之处,作为落脚的地方。
就这样,彦长天整个人犹如一只攀岩附壁的壁虎,快速游走在连天石壁,盏茶功夫,已经离地足有二十多丈。
如此剧烈的活动,纵是彦长天有筑基初期的修为,也隐隐感到有些吃不消。他只觉体内原本充盈的真元正在飞速流逝,两只小臂的肌肉也传来酸楚疼痛,额头汗水更是不要钱一样,纷纷从他脸颊滑落。
他一张俊脸已是憋得通红,紧咬着牙关,更添几分狰狞。
可任凭他怎么努力攀爬,这石壁就仿佛直通天际一般,全然高不见顶!
彦长天心中打起退堂鼓来。他是有所计算的,自己体内真元至多也只能撑到石壁的这般高度,再往上爬,怕是力气就不够回去的路。
他虽然急切想要找回黑蚁,但断然没有为了五只蚂蚁送了性命的道理!而今之际,最合理的选择就是原路退回,再做打算。
微微叹一口气,彦长天选择了稳妥的方式,向石壁下方原路退回。但没爬了两步,异变陡生。
一道金属折断的声音传来,彦长天心中也是咯噔一跳。
他分明听出了那是手中短刀断裂所发出的声响!
果不其然,还没等彦长天有所反应,他左手已经力道顿失。短刀锋利的刀刃还死死咬在石壁之中,空荡荡的刀柄却连着彦长天的左手,悬在了空中。
这把刀毕竟是凡铁所铸,哪里经得起彦长天连番折腾?如今彦长天手中真元稍弱,短刀也就少了几分依仗,干脆利落地断成两截。
猛然失去左手力道的支撑,更是让彦长天丢了平衡,身子也如断了线的风筝一般,直直向地面滑落。
二十多丈的高空,瞬息便至。彦长天有些发懵,脑中也是一片空白。听着耳边呼啸而过的气流,眼看脚下大地越来越近,他心头都已浮现出自己粉身碎骨、血溅当场的可怖景象。
“哗啦啦——”
流水之声落到彦长天耳中,却仿佛溺水之人捡起的救命稻草,让他心生一计。
彦长天在空中连着翻了几个跟头,手上又匆匆拍出数掌。体内仅剩的一些真元纷纷透掌而出。
借着这几道掌力,彦长天的身子硬生生向后倒飞了几尺,几乎是鼻尖贴着河岸的礁石,落入了滚滚河流。
“扑通”一声,彦长天溅起数道水花,消失在污浊不堪的泥沙河流里。
尽管逃过了身碎大地的厄运,但彦长天也并不好过。
沙石、水草、河虫...在彦长天甫一入水的瞬间,水流就夹带着无数污浊之物,见缝插针般涌入他的口鼻。
彦长天本就不谙水性,这些扑鼻而来的杂物更是有如火上浇油,把他呛得连连咳嗽,眼睛也万难睁开。
暗河表面的波涛已足够声势骇人,岂料这河底更是暗流涌动。一道无可抗拒的水流力量将彦长天卷起,又狠狠砸落在礁石之上。
彦长天宛如天地之间的一缕浮萍,被从东卷到西,又从西卷到东,毫无还手抵抗之力。
他的手脚原本还挣扎几下,在约莫一炷香的功夫之后,也终究停止了动静。
“不想我彦长天,没有战死沙场,居然死在这种暗无天日的鬼地方...”
彦长天意识逐渐消散,灵台也慢慢昏沉起来。半晌过后,他再无丝毫喘息,孤零零地泡在水里,也向着河流底部孤零零地沉下去。
弥留之际,他想起了他的爹娘,尽管记忆中的面容已经模糊,但怀抱的温度却已依旧记得,依稀火热。
他又想起了葛尘,想起了木讷的师傅和媚眼如丝的师娘,想起那一餐晚膳,那是他吃过最香的一顿...
也许千年之后,万年之后,才会有人在这人迹罕至之地,发现他这具不起眼的白骨。
暗河照常奔涌着,石壁照常伫立。苍茫天地间,多了他彦长天,少了他彦长天,又哪里会有什么分别?
正当万籁复归平静之时,彦长天身子动了。
彦长天没有动,但他的身子动了。在污浊不堪的河流里,隐约可以看见,推动他手指的是一尾青黑色小鱼。
一处,两处...
彦长天的额头,脚尖,手肘也都纷纷动了起来。定睛看去,正是同样青黑鱼鳞,甩着尾巴,模样还颇为欢快的一尾尾小鱼!
蓦地,水势一变,一条水龙卷逆着河流的走向,在水底疾袭而过。似是被水龙卷的力道卷起,彦长天也在河流中凭空打起转来。
定睛细看,这哪里是无端生出的水龙卷,这分明就是黑压压一片,成百上千条手臂大小的青黑小鱼汇聚而成的庞大鱼群!
也是彦长天命不该绝,青黑鱼群游动之时带起的力道,居然将他一同卷着,越过地下暗河,朝着更加幽深神秘的地方奔涌而去。
......
当彦长天幽幽醒来,周围的景色已经换了一副模样。他挣扎着起身,发现自己上身趴在岸边的泥滩,下身还浸在水里。
彦长天深深咳嗽几口,直把肺里头污浊的泥水一一咳出,这才止住身形。他摇摇头,只觉得脑袋宛如被人狠狠敲了一击闷棍,尚有些不清晰。
顾不得湿漉漉的灰色衣衫传来的透骨寒意,彦长天眉头一喜。
因为那五个害他苦苦寻觅的小家伙,此刻就在的眼前,就在一方花岗岩石台之上。
铁头黑蚁!
而被五只铁头黑蚁团团围住的,甚至有些微微发颤的人形植物,却让彦长天不禁拍打起了自己的脑门。
他可算想起,自己在百草仙圃的茅屋之中,睡意惺忪之际,忘记要去做的那件事是什么了。
“糟糕,怕是门忘了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