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余显斌
如果没有乌云,我们就感受不到太阳的温暖。
——约翰
时间已老,中秋已老,可思念不会老去。
走在异地,时时,我会回望故土,回望天尽头那一方土地,回望暮霭下的炊烟,回望我童年的记忆。这时,中秋依然,明月依然。
娘,依然在月光下留守着故园。
那时,小村该多寂静啊。
那时,小村又多热闹啊。
月亮,从东山顶上慢慢升起来,将一片片白净的光泼洒在山顶,泼洒在哗哗流动的河面上,泼洒在村庄上。月光照到的地方,一片白亮,纤毫毕现。月光没照见的地方,就有点阴暗。而笑声、闹声,在有月光和没月光的地方响起。
而香味,在有月光和没月光的地方淡淡浮荡。
小村,荡漾着一片温馨。
童年的小村庄,一般不卖月饼,是自己做的:将芝麻炒熟,和白糖一起,放在盆里捣碎,做成馅儿,包在包子里。然后,将包子压平,在锅中加油烤熟,就成了。
这月饼又香又甜,还烫。
每到中秋,我们知道有月饼吃,都很高兴,就在院子中打闹着,嬉笑着。可是,我们又时刻仄着耳朵注意着,听到娘喊一声:“吃月饼了!”我们一声喊叫,吱溜一声分散着跑了。
当然,也有其他玩伴想吃我家的月饼,我双腿叉开挡着门,坚决不让。娘见了,会拉开我,把那孩子拉进来,塞上两个月饼,拍着他的头笑笑,让他走了。
多年后,长大了,我走遍各地,吃遍了各种月饼,可没有一种比娘做的好吃。
那月亮也没有童年的大,也没童年的圆和亮。
童年的那轮月亮,一直挂在天上。
我打闹时,它在空中朗朗地照着;我吃月饼,它在门外白亮亮地照着;我吃完跑出来,它依然在空中洁净地照着。只不过,它这时更圆了,更亮了,已经不再在东山顶上了,而是在二叔家的椿树枝桠上了。
它仿佛被树枝挂着了,一动不动。
娘洗了碗,收拾妥当一切,搬着一张椅子坐在院子中,坐在明月光中。
我靠在娘怀中。
娘教我:“月亮走,我也走,一直走到家门口,捡根猪尾巴,给我娃儿做头发。”娘说着,还伸手在地上一捞,好像真捞到了一条猪尾巴,在我头上按了一下道,“按上了按上了。”
我知道娘逗我,就嘎嘎嘎地笑了。
娘拍着我的头,也呵呵地笑了。
小村静静的,夜已经深了。远处的山,近处的水,还有房子,还有树木,都被如水的月光照着。月光下有虫鸣,一声一声地响起,在台阶下,在草丛里,在远处的沟沿里,露珠一样零落。
娘说,月亮中有一个女孩,名叫嫦娥。
我抬起头瞪大眼望着,可就是看不见。我问娘在哪儿啊,娘指着月亮里的黑影说那就是的。我使劲看,可还是看不见,但我仍相信有,因为这是娘说的啊,娘说有就一定有。我问娘,夜深了,她咋不回家啊。
娘说,她走远了,忘了回家的路。
我心中有一点小小的忧伤,为月亮中的那个女孩。一个寻不到回家路的人,是多么可怜,多么孤独啊。她不想家吗,她不想娘吗?一直到今天,月到中秋,望着那轮圆月的时候,我的心中仍有着一点淡淡的忧伤,为月中的那个女孩,虽然我知道,那只不过是娘的一个故事而已。
后来,我也渐行渐远,离开了故乡,离开了娘。
可是,我始终没有迷路,因为,我有娘在,有中秋在,有故土在,即使远行千里万里,也能找到回家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