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走了好久，太久没有看过凡界发展的神明似乎对什么都很感兴趣的样子，他对一切都充满了，像个孩子一样向留光询问，直到后来，暮色西沉，凡人之躯的留光体力终是有些不支，又不敢开口，看如暖这么高兴，他自己也觉得难得的欢愉。
几乎让他忘却了疲惫。
“回去吧。”经历了一天的游历，满足了好奇心的如暖笑得愈发温柔，整个人都柔和起来，笼上了朦朦胧胧的光。
留光想叫专车来接，却被如暖拦下了：“那些载人的工具，我想试试。”
他们去乘空中列车，干净的车厢没什么人，如暖阻止了留光表明身份想要清空车厢的举动，只让他找了个清净角落的双人座位，先请如暖落座自己才坐下，他大约是真的太累了，没多久就睡了过去，头慢慢靠向如暖，总是事务缠身的他已经很久没有这么安心睡觉，他竟毫无知觉的环住了如暖纤细的腰，后者微微僵住，侧头看了眼，见他面色柔和，往日的锐利蓝眸阖着，唇角微微上扬，似是在做什么美梦，如暖也没有多说什么，抬手轻轻揉了两下他的头，金瞳盈着窗外斜阳，融成极温柔的色彩，他将留光披散下来的额前碎发小心拨开：“还是第一次呢，看到这孩子如此安然的神态。”
神殿是所有列车的终点站，因此不必担心坐过站，留光醒来时，车上已经只剩他们，他恍惚中睁眼，与如暖的视线相交，这才惊觉自己靠着神的肩膀睡着了，这是何等丢脸失态的事，竟然这么亵渎神。
他刚要下跪请求原谅，就被如暖扶住：“不必，是我没有顾及凡人的体力，累着你了。”
留光依旧觉得惭愧，却见如暖微笑：“无妨的，你回去后可要记得好好休息。”他顿时心中大为感动，被神所关心，感觉似乎很亲近的样子。
留光吞了口唾沫，深呼吸：“神……”他还是固执的单膝跪在如暖面前，执起神细白的手，却只敢虚握着指尖，仰头看去，眼中满是虔诚爱意，夕阳从窗外倾泻而入，在他的金发上染了一层朦胧的光辉，“我一定会好好守护你，我发誓。”他褪去平日里面对教徒的严厉模样，眸中是深到无法抑制的爱与渴望。
“何苦呢？”如暖叹息，“你我殊途，你不知道么？”
“神，只要你不拒绝我，便不会是殊途。”留光异常坚定地握住了他的手。
如暖蹙眉，试图收回手，却不料被握得更紧，他怒声道：“你这是何意？我不该耽误你，你本是世子，却为了我放弃显赫地位，如今成了大祭司，就别因为渎神而背负罪名了。”
“神……我爱你，你感受到了，是吗？”留光轻声道。
如暖偏过头去，平复自己紊乱的气息，不愿意被凡人搅乱心神，用力抽回了手：“我当然知晓。”
留光张了张口，还想再说什么，就听到如暖一声怒喝：“住口！莫要再说了！我不想再重蹈覆辙！”
他从未见过这个温和神明发怒，哪怕年复一年的向他献上卑微爱意也一样，神接受着，却没有回应，他真的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但是他似乎捕捉到了话语中的重点。
重蹈覆辙。
究竟是怎样的过去，让他如此排斥。
排斥到方才被他握在手中的指尖都微微颤抖……
他目送仍旧穿着便服的如暖离开，手徒劳的伸出又垂下，双眸微微失神，唇张了张，复又不甘紧抿，回过神来的他，赌气一般同样转身离去。
“凡人都是这样的，得到了不会珍惜，贪得无厌的想要更多。”如暖站在一贯用来远远望着留光的地方，神殿的上层是凡人不被允许进入的，他听到耳畔的声音，立时转身，见了来人就单膝跪下，只感觉到炽热靠近过来，那庞大的神威笼罩下来，令他几乎喘不上气。
“如暖，你又要犯下同样的错误么？”来人勾唇，声音分明尚且稚嫩如少年，却透着不容忽视的威严，是独属于上神的神威，他的手轻抚如暖赤红如火的发，“我以为你千年来应该变了很多，那么这次，你是想体验一下身份互换的感觉么？”
“慕曦阁下……”如暖只感到头顶一片滚烫，不知究竟是上神的怒火使然还是仅仅因为慕曦天生如此炽热，他说不上来，也无法回答他的问话，是问心有愧，对于凡人强烈卑微却无私付出的爱，他无疑是感到心动的，可是他想拒绝，开口想要辩驳，却无从说起，只好闭口不言。
烈焰之神慕曦冷笑：“你是不是在想，我来的太早？”他屈膝蹲下，微微歪头，露出了属于少年的天真神态，“我若是不来，又怎能阻止你？”
慕曦惯常是如此自说自话的人，上神的自傲心态令他总是天真的以为自己是对的，何况管束他的那个神并不在身边，如暖知道不管辩驳什么都是无力苍白的，何况他心中的动摇也让他不敢反驳什么。
“如暖，我不想想对待焱一样对待你，她那一时的轻率导致爱人守护的整片区域差点覆灭，是我救了他们，可他们竟然恨我。”慕曦虚扶如暖一把，后者会意顺势站了起来，看着他那双火红眼眸，慕曦被他看得不由苦笑，长睫微垂，那苦恼的神态在少年容颜上更显委屈几分，“我可不想再被讨厌了。”
“慕曦阁下……”如暖大约只能这么唤慕曦，别的话一概不知如何去说了，相视之后，他才深切感受到了自己这位直系上神的可悲，那悲哀的神情不该在一个少年的面上出现，他这几近无尽的生命永远都是这副容颜，虽贵为上神，却缺少了那份外观上该有的威严，他因此苦恼着，行事也越发强硬。
如暖是知道的，知道很多这样的事情，毕竟他也是个火神。
他听说过女火神焱的故事，那个爱上了与自己神性相反的次冰神的女神，结合之后的神子日以继夜的仇视着拯救他们种族于他的诞生带来的灾难的那位上神，也就是眼前的慕曦。
那时候，慕曦态度强硬的带走了焱，却是为了防止神性相冲产生毁灭的力量。
“我是为你们好。”慕曦这么说了一句，仰起头，看着眼前比自己身量高上许多的下属，如暖看到那头柔软的红发被吹进神殿的微风轻柔抚动，像是真的在接受一个少年老成的后辈对自己谆谆教诲一般。
他后悔了，神与凡人的结局他难道自己还不清楚么？
到头来，也许自己会在漫长生命里忘记生命短暂的凡人，而凡人的一生，都会充斥着自己的身影，他经历过这一切，他自然心知肚明。
何况……他经历的可不止百年而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