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光醒来的时候就发现了，自己并没有在自己那间大到没边的大祭司专属房间里，而是在一个全然陌生的温馨环境中，能闻到窗外花园中传来的幽香，也能感受到房间主人是真心在生活才会这样用心布置，他支起身子环顾四周，就看见了窗边的身影，那是他所爱的神，是他心中最为光明的存在。
如暖与留光对视了片刻之后，恍然回神，金瞳从那赤裸的胸膛上移开视线，唇紧抿成一条直线，半晌才缓缓开口吐出两个字：“醒了。”
“嗯，是神救了我啊。”留光抚摸着自己的肩膀，那里留下了深红色的印记，只是没有狰狞的疤痕，看起来有些所谓的圣痕意味在，他注意到了如暖逃避的视线，略有些不甘，但更多的还是习以为常，与神相处的这短暂时日里，他已经意识到了，神对他这个凡人，或者说在他信仰神的这二十多年来，这个神对任何一个凡人都不曾有过兴趣。
逃避着与凡人的交流，从没有接到过任何一个神谕，只有他们国家最为强盛的火元素还证明着这个神明的存在。
要不是那棵树，可能他这一生都见不到自己所爱的神明。
与世隔绝的生活应该不可能好过吧，看着布置也该明白了，神是害怕孤独的，可是，仍然固执地抗拒着凡人，究竟是为什么？
留光叹息，伸手去抓挂在床尾的长袍，只是肩膀仍旧有些灼痛感觉让他的动作停顿下来，一双眉紧紧绞在一起，如暖看见了，他一言不发走到床边，为留光披上长袍，略微偏烫的指尖划过留光胸膛，几乎是立刻的，就松了手。
幸好留光已经自觉穿好了两个袖子，不然长袍就要滑落到地上，他手捏着两片衣襟，借着窗外月光打量如暖别扭的神色，在他的认知里，现在的神那副表情，称得上是娇羞，紧咬着下唇，视线只盯着自己脚下的那片地板，双手紧攥成拳。
为自己的认知感到高兴的留光想开口说些什么安抚一下如暖，就被后者下了逐客令：“既然醒了能够起来，就回自己的地方吧，这里是神的领域，只是为你伤势快些好起来，才让你逗留此地。”
“神，你向往凡界吗？”留光一边穿戴整齐，一边提了个毫不相干的问题，立时就激怒了如暖，他出手迅速，提起留光衣领，力气大的出奇，此时才令这个凡人大祭司意识到自己眼前的并不仅仅是他擅自贴了心爱标签的神，而是一个拥有属于神的骄傲与威严的火神。
如暖咬着牙，那点在上神眼里不值一提的神威在凡人眼前形成巨大压力，他恨极了这个凡人扰乱自己，又恨极了自己的动摇，他从齿缝间挤出凶狠的腔调：“滚出去，不要再做纠缠。”
留光以为神动摇了，可是现在看来似乎没有，他为自己的爱情感到可悲，但依旧无奈自己是深爱着神明的，这份虔诚的感情是无法轻易抹灭的。
他觉得完了，彻底完了，这下神不会再降临自己面前，更加不会再出现在凡人面前了，自己犯下的是何等大错啊……
第二日的清晨，留光眼看着慕曦前往上层，却无能为力，脚下像是生了根，一步也挪不动，心中的空洞令他根本不记得每日例行要做的事情。
那也是当然的，见到了本尊，又何必对着神像聊表爱意呢？
慕曦理所当然的不会去在意凡人的感受，他转上阶梯之时，只轻轻瞥了一眼留光，只觉得凡人见了神不行礼也真是失礼至极，但他转念想到是自己说不被当作神也是可以的，就没多说什么，去到如暖神域之中。
如暖在窗边坐了一整晚，感觉自己几乎要被吹凉了，身躯微微动了一下，恢复了沉淀的火元素在体内正常循环，抬眼看见慕曦站在门口，恭敬道了声“慕曦阁下”。
慕曦沉默着走近，咬紧下唇半晌没说话，如暖就这么静静等待着，大抵也是因为本就无事可做。
“你也知道……我那算是伤害凡人……”慕曦犹豫着开口了，这句话反倒是提醒了如暖，本来并没有放在心上的伤害，现在却显得格外严重，神律的第一条便是不得伤害凡人，许多神明就是因此而被关押，虽然大多算不上重罪，却被重视着。
如暖看着慕曦委屈的双眼，摇摇头：“无事的，既然惩戒阁下没有立时赶来，应当是无事的。再者，本就不严重，已经处理好了。”
“那只是他本来就很忙吧，我不想去诸神牢笼，不然明逸又要说我莽撞了，还有在岚面前丢脸这种事我做不到。”说到明逸与岚，这个古老的元素上神就彻底变成了孩子气的模样，不想在他们面前丢脸，大概是自己最后的倔强。
如暖轻笑一声：“那就在我的神殿继续住下吧，直到此事揭过去……”
“这本就是我犯了错，我是该承担的，但是我很害怕，你难道不会觉得好笑么？”慕曦扬起头看着如暖，眸光灼灼，似乎想让如暖动摇，可是如暖没有，于是他只好撇撇嘴，声音低了下去，“你的直系上级竟然害怕小小责罚，我自己都觉得好笑，明明平时对你们那么严厉。”
“不会，大家都害怕那个地方，不论是我们还是凡人，被囚禁，被剥夺自由，没有谁会感到好受。”如暖身子微微前倾，“我甚至看过我的神被夺去一切重要的东西，连他都透露出了绝望，我就想，没有人会受得了这些了。”
“那不如这样吧！我暂且代替你作为这个神殿的神，予你暂时的自由，你想去哪里都可以！”慕曦眼睛亮了，想到这样的主意他都觉得自己胆大，可是唯一能够逃避的方法大概就是这样了，不仅如暖可以远离这个爱上他的凡人，自己也可以在神殿的庇护下躲过一劫。
他知道这种想法天真，只是之前也没有先例，并不知道是否真的能成功。
如暖愣住了，他想要接受这个提议，这无疑是诱人的，能够自由的在凡界行走，看看现在的变化，甚至……
甚至能回到故乡。
慕曦自然不知道，现在的惩戒就在凡界，只是没有闲工夫管他罢了，更重要的事要他去解决，再者，其实就算躲在次神的神殿里，也并不可能真的躲过刑律之神的眼。
得到自己上级亲自首肯，自然是不能错过这个机会，如暖并没有什么需要携带的，就这么走出了神殿，外面的阳光灿烂过了头，大约是因为神殿临时易主的关系，空气中的火元素活跃了许多，让整个环境都变得有些燥热起来，如暖回头向着慕曦微微颔首，弯眸微笑：“那么，我就先行离开了。”
“去吧去吧，正巧不用管事，我也乐得清闲。”慕曦跟着如暖下来，倚在神座上，懒懒摆手。
如暖仰起头看了眼那神殿白墙上，明显的斑驳金色痕迹，苦笑，那刻骨铭心的记忆倒还真是难以忘怀，难以想象，至今依旧有千年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