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样子,很伤心,也很痛苦,若是在悬崖边上,可能还会增加一些死亡的绝望。
三个人在陈木鱼坐下以后,很长时间都没有说话,只有陈木鱼一个人在喝酒,一碗一碗的喝,她本已没有多少酒,经陈木鱼这么一喝,她所带的酒就都被陈木鱼喝没了。
但他却没有醉,甚至一点醉的样子都没有。
李乙在旁边嘲笑道:“看来咱们三个人都是酒鬼,喝了这么多的酒也没有醉。”
拉姆附和着笑了,陈木鱼依旧苦着脸,好像他看到了自己老婆和别人上床一样。
其实,事实也和这样差不多。
陈木鱼是万万没想到,只隔了两个晚上,小敏对待自己的态度竟然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之前的小敏和现在的小敏就像是分解成了两个人,一个像天使,一个像魔鬼。
他在和小敏对话的恍惚间,似乎已经分不开天使与魔鬼的界限,仿佛天使和魔鬼都存在于这一个人身上。她偶尔善良的微笑,偶尔残酷的挑逗都把陈木鱼的心一次次的破灭重组。
在他放弃和她共度春宵,准备离开的时候,她接了一个客人。这是他们在他们所认识的时间里,她第一次当着他的面接客人,她的笑仿佛是在表演给他看,她的眼睛似乎是被魔鬼抹去了光彩。
陈木鱼没有停留,他一路狂奔的跑,直到听到声音,直到跑到这里。
酒碗里已没有了酒,陈木鱼空举着碗发呆,就像是一尊石像,李乙和拉姆看着他,好像是旅客。过了多时,他放下碗,终于说道:“鱼和熊掌真的不可兼得吗?”
李乙和拉姆对视一眼,李乙的嘴角泛起了微笑,他说道:“若是你有钱,是可以同时拥有鱼和熊掌的。不过,在某一特定时刻,或是某一特别事情,‘鱼和熊掌’是不可兼得的。”
陈木鱼问道:“那什么是‘某一特定时刻’或‘某一特别事情’?”
李乙道:“当鱼不是‘鱼’,熊掌亦不是‘熊掌’的时候。”
拉姆身处异域,不懂中原文化,听得是云里雾里,但她却不是愚笨迂腐的,哪怕是不懂缘故,她也多少听懂了一些,于是,她也说道:“既然不可得兼,那就取其中一个不就得了,反正也饿不死。”
陈木鱼若有所思,迅速拨弄着手里的佛珠,然后忽然睁开眼,又一次闭上。其实,在上一秒,他已做出了决定,但就在他睁开眼的下一秒,他又迟疑了,或者说是后悔了,摇摆不定了。
李乙不去管他,和拉姆说道:“这位便是少林寺的,你若是不知道道路,或是怕进不去,就让他带着你去就好了。”
拉姆道了谢,转头看向陈木鱼。陈木鱼此刻依旧是闭着眼,嘴唇翻动着,应该是在默念佛经,想让自己混乱的心情平静下来。
李乙告了辞,已经走了,陈木鱼第二次睁开眼,并且说了句话:“李兄!”
拉姆说道:“他已经走了,到现在差不多快有两个时辰了。”
陈木鱼好像没有听到她的说话,还看着李乙的空座位发呆。
拉姆说道:“你找他还有什么事情吗?”
陈木鱼摇了摇头,拿起桌子上的碗,但碗里已没有了酒,他又一次放下。
陈木鱼忽然说道:“李兄说你是要去少林寺?”
拉姆点头道:“嗯。我是要去找我的父亲。”
陈木鱼转头惊奇的看着他,问道:“你的父亲在少林寺?”
拉姆有些生气的说道:“怎么?不行吗?”
陈木鱼道:“可是寺中修行者?”
拉姆道:“你们少林寺是不是有一个叫慧空大师的?”
陈木鱼点头默然。
拉姆又道:“他在二十年前曾经到过我们那里,大家都以为他是去学习的,也乐意把佛经教义都传授给他,好教他可以度化更多的人。但谁能想到,当他知道我们那里修行的人是可以娶妻生子的之后,他便在那里留了下来,这一留,就是五年,而这五年,他共娶了五个妻子,生了五个孩子,而我,就是其中的一个,也是其中最悲惨的一个。”
李乙问道:“为什么?”
拉姆道:“我是他第五任妻子所生,我的母亲怀我的时候,正是他对女人的感觉最薄弱的时候,用教义上的话来说,正是他‘无欲无求,看破红尘’的时候。他是无欲无求了,但我的母亲却正是你们中原所说的‘二八年华’,正是一朵花开的最鲜艳的时候,而且我的母亲是个孤儿,从小便被寺庙收养,她是无依无靠,孤苦伶仃的。他将这些全然不顾,就好像瞎子一样的用花言巧语迷惑了我母亲的心,我母亲爱上了他,但他却没有爱上我的母亲。他们在一起只有三个月,他没有留下一句话,便毅然东返,他将我的母亲和还在我母亲肚子里的我全都抛诸脑后,仿佛我们都不存在一般。
半年后,我出生了,我母亲却死了,我们一生一死,好像灵魂互换,但我却并没有感觉我的记忆还存在着,但我对他的那种追逐和向往却在我出生的时候开始一直缠绕着我,仿佛找到他,是我毕生的任务,也是我的母亲留给我的遗愿。”
陈木鱼道:“那你找到他,又能也么样呢?”
拉姆道:“杀了他,用他的血,来祭奠我的母亲。”
陈木鱼苦笑道:“那你母亲真的会知道吗?”
拉姆道:“她当然会!”
陈木鱼二人离开了那间房子,因为此刻天已经大亮,刺眼的阳光就像是天上撒下来的金子,遍地都是。
既然要去少林寺,就不能一直在屋子里坐着,又不是神仙,谁也没有灵魂出窍的能力,只在屋里找个蒲团入定,便能神游八方,上通三十六重天,下通九幽酆都之地。
都是人,腿不动,脚不行,哪里也去不了。
陈木鱼戴着斗笠,拉姆穿着异域服饰,二人走在街巷中,旁人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他们二人,尤其是那些公子,书生,闲汉他们每个人的每一双眼睛都在拉姆的身上游离,仿佛拉姆就是一块行走的金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