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叶小时候是家里的活宝。两三岁时,彭永生夫妇去地里干活,就把她放到地头自己玩耍。有一次,彭永生和李晓云拌起了嘴,干活的时候谁都不理谁,小叶一个人在地头玩,旁边放着一瓶水。不知怎么地,小叶把瓶盖给拧开了,年幼的小叶怎么都盖不上。这时她突然一阵尿意,穿着开裆裤的小叶就随地哗啦啦的尿了起来。这时,李晓云高声喊道:“小叶,把水拿过来”,小叶听了,急得不行,瓶盖拧不上,后果很严重!这时,每天和泥巴打交道的小叶突然灵机一动,用手将尿湿的泥捏了一团封住了瓶口,然后颤颤巍巍的抱着瓶子往父母走去。正在生闷气的二人见到瓶子,噗嗤一下都笑了起来,气也都消了。
还有一次,小叶犯了错误,李晓云厉声说:“你走吧,不要你了!”,小叶哭着就往大门口走去。小叶走的很慢,希望母亲能挽留自己,但是眼看着走到大门附近,身后还没有动静,小叶一边揉着眼睛,一边假哭着斜斜的往门旁边的墙走去,走到头又哇哇的转身往回走。自己给自己找了个台阶下。
夏天,农民们忙着收小麦,小叶小的时候,家里还挂着好几把镰刀,每到小叶生日前后,麦子就熟了,一家人每人拿一把镰刀,一人把着几陇麦子,平铺开来开始割麦子,割好的麦子一捆捆扎好,然后再来来回回背到麦场里晾晒,把麦子连同麦秆平铺在麦场里,隔一段时间就翻一遍,连续暴晒几天,直到麦子完全干燥,再用牛拉着石磙在上面一圈圈的碾压,将麦子从麦秆上剥离。最后再根据风向,用木铲子高高的扬起麦子,麦子的皮就随风刮到了一边,麦仁则坠落在原地。如此反复几遍,直到麦仁完全脱皮,再装袋包扎。
后来有了机器,只需要一个人开着拖拉机在田里来来回回过一遍,麦子就全部躺倒在地,然后再用大叉子挑到拖拉机挂着的平车上装好,后面的工序和之前一样,只是碾麦子也不需要牛了,拖拉机拉着石磙来来回回,又快又省事。
麦子收回家后,第一件事就是交公粮,根据种地的亩数,每亩交一袋粮食给县粮食局。每年家里都是彭永生负责交公粮,他天不亮就把平车装好,赶到十几里地外的公社,此时公社门口已经排成了长长的一队,都起早贪黑的等着交公粮。
后来有了大型收割机,机器从田里一过直接在车上用袋子接着脱好的麦仁装袋即可,非常便捷,不仅如此,农民们再也不用交公粮了,所有的收成都是自己的。
由于小叶的生日和麦收赶到了一起,所以每年这个时候家人都会忘记她的生日,只有小叶自己在一个月以前就开始早早的倒计时。等到了生日这天,小叶感觉自己像是一个长了一双隐形翅膀的天使一样,高贵、特别。她满怀期待的和家人打招呼,希望有人能第一时间送上祝福,可是大家都像往常一样,没有意识到这一天的特别之处。直到早上过去很久,才忽然有人想起今天是小叶的生日,然后忙活着给她煮鸡蛋。寿星这天可以吃两个鸡蛋,其他人每人吃一个鸡蛋,寓意给寿星过生日。一家人吃着鸡蛋打趣道:“忘记生日是福啊!”,小叶嘴上不说,心里却在想:“可是我从来都没有忘记过,到底是不是福呢!”
待到秋天,农民们都忙活着犁地,最开始用的是犁头,一个人或者一头牛在前面使劲拉,一个人在后面把握方向,把花生穰一陇一陇的犁下来,然后再逐棵把花生从泥土里提起来,使劲把上面的泥土摔下来,平摊着放到侧面,在田里自然晾晒。等花生穰干透后,用平车把花生穰一摞摞的堆好,拉倒麦场里开始摔花生。这是一个非常辛苦又枯燥的活,一家人围着一个柳条编制的大筐,手里拿着一棵花生穰,使劲的摔打在筐边,反复敲打几下后,花生果受到撞击与花生穰自然分离,落入筐中,剩下没有摔干净的,就用手摘一下,然后把花生穰扔到旁边。所有的花生果都分离下来后,就平摊在麦场里开始晾晒,按时翻身,直到完全干燥,再装袋运回家。
后来有了机器,就开着拖拉机拉着犁头犁地,效率比之前高了许多,后面的工序和之前一样,摔花生仍然是最繁重的劳动。再到后来有了大型收割机,机器从田里走过时直接就能实现花生果和花生穰分离,不仅省了甩泥的劳动,更省了摔花生的劳动,农民们干活轻松了许多。
在小麦和花生的专用大型收割机还没研制出来时,农民们觉得最省心的农作物还是玉米,因为长的高,不用担心草对它的影响,所以可以不去拔草。收割时,只需要穿好长袖长裤,不要被叶子划伤了皮肤,一丛丛的把玉米掰下来装袋即可,只是玉米地里密不透风,穿着长袖长裤着实热的难受。由于劳动强度比花生低,种的人就多,价格也就相对便宜一些,偷懒的农民会选择多种玉米,勤劳的农民则选择多种花生。
粮食收回家后,农民们就马不停蹄的开始犁地,划埂,然后把家里积攒了许久的粪便一桶桶的拉到地里给地施肥。出粪是一件令人作呕的工作,小叶的爷爷从来不干,小叶的奶奶每过一段时间都会穿着胶鞋下到茅坑里,把茅坑里的粪一铲子一铲子的挑到紧挨着茅坑的一个大坑里,由于没有人往这个大坑里尿尿,于是粪便慢慢就干燥了。麦收和秋收后,小叶的奶奶就会将大坑里的干燥好的粪装进几个大胶桶里,然后再用平车拉到地里去,隔一段距离卸下一堆,等所有的粪都拉到地里后,再用木铲子一铲铲的在田里撒匀。上完肥后,农民们又忙着种花生和玉米,秋天则忙着把来年的小麦播种到泥土里。忙忙碌碌,一直到中秋节前后,大地才恢复了一片宁静,变成了一望无际的黑红色。
秋收虽然累,却也充满了乐趣。天上总会有一群群的飞鸟成群结队的往南方迁徙,成为了农忙时的一道风景,有一天傍晚小叶从村口经过,看到地里乌压压一片黑色,小叶没当回事,继续往前走,突然这片黑色呼啦啦遮天蔽日的飞上天空,原来是一群南迁的乌鸦正停留在此地休息。
小叶的爸爸彭永生负责犁地,李晓云则带着三个孩子在后面拔花生,甩泥巴。干着干着,几个孩子就开始抓蝈蝈了,这种昆虫体型比蚂蚱大的多,尤其是肚子,大腹便便,逮到的蝈蝈拿回去烤熟了吃,肚子里全是金黄色的籽,特别美味。
一家人都喜欢唱歌,每次干活一边手里忙着,一边挨个唱起歌来,好像开演唱会一般。有一次轮到小叶唱歌,小叶动情的唱了起来,一曲歌毕,全家人都纷纷给小叶鼓掌。这时轮到了小叶的妈妈李晓云唱,小叶受到了鼓励心里美美的,于是扭头和父亲说起话来。只见彭永生伸出食指做了一个“嘘”的手势,小叶脸上顿时羞红。待李晓云唱完,彭永生带头鼓起掌来,由于知道小叶敏感,于是彭永生尽量用温柔的语气轻声对小叶说:“其他人唱歌或者说话时,旁边的人应该安静倾听表示尊重,知道了吗?”小叶其实在父亲让她保持安静时已经意识到自己做错了事,此时更加无地自容,虽然父亲没有批评自己,自己却自责不已,从此再也没有犯过同样的错误。
一家人在麦场里围着摔花生时也是歌声不断,不唱歌的时候就开始天马行空的聊天。有一天,一家人正在干活时突然听到远处传来了村里的广播声。小叶忍不住问起了长期疑惑的一个问题:“为什么喇叭声忽远忽近,忽大忽小?”,彭永生见她提问的很有趣,于是反问道:“你觉得呢?”,小叶感受到父亲鼓励的目光,鼓起勇气说:“我觉得有两种可能,一种是电线杆上只有一个喇叭,这个喇叭会绕着电线杆转圈,所以转到我们这个方向时声音大,转到别的方向时声音小,还有一种可能就是电线杆上有一圈喇叭,广播的人一会在这个喇叭上说话,一会在那个喇叭上说话,朝着我们的喇叭声大,朝着别的地方的喇叭声听起来就小”,彭永生听了,赞许着对另外两个孩子说道:“小叶说的有一定道理,你们也要向她学习,多动脑筋,至于喇叭声忽大忽小的秘密嘛,其实是因为风的缘故,风往我们这边吹,声音就变大,风往别的地方吹,声音就变小”,小叶听了恍然大悟,受到了父亲的表扬,小叶信心百倍。
还有一天,三个人突然问起父母自己长大后是不是就可以拥有自己的地了,李晓云说:“是,你们可以自己种你们喜欢的东西”,三个人顿时来了兴致,把自己想吃的东西挨个说了一遍,小叶一想到长大以后自己就是田地的主人,干活就特别起劲,之前母亲让她干活她都拈轻怕重,感觉农活和自己没有什么关系,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在帮父母,因此常常遭到母亲的责备。有一次,李晓云带着三个孩子在地里拔草,有一个村里的人从地头路过,寒暄了一句:“地里都这么干净了,还干呢”,其实就是农民之间的一种恭维,对对方勤劳的肯定,小叶听了之后当了真,嚷嚷着要回家。李晓云和珍儿都说她:“回去干啥,还有这么多没拔呢”,小叶哭丧着脸说:“咱的地已经很干净了,刚才那个人不是说了嘛!”,李晓云听了气不打一处来,厉声道:“你傻啊!人家说什么你都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