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家出售香料与调味品的店铺门前,水泄不通地围着一群人,激烈的争吵声从里面传来。
“明明是我先来的,凭什么要卖给他!”那青年有一头张扬的黑色短发,额头上一道明显的白色疤痕,目露不忿。他的面前有一个看上去四十多岁的大汉,扎进裤子里的衣服无法掩饰住往外凸的肚子,半秃的头顶在黄昏的太阳下反着光,就像个硕大电灯泡,他满脸横肉,身后跟着两个壮汉。
“抱歉先生,但那位是我们这里的老主顾了,并且这几罐胡椒粉已经被他预订了。”店铺老板无奈地摊开双手,他身边的玻璃柜台上摆放着一个超大号木箱,里面装着十几个人头大小的密封黑色罐子。
这个年头的胡椒虽然不像以前那么昂贵,但也是不便宜的优等调味品。五十年前的温岚王国,还没有和海外大规模通商的时候,胡椒是只有贵族才能享用的非常珍贵的奢侈品。那个时候,仅仅一粒胡椒就能卖出一枚温岚金币,对于这些旅行商人来说,身上如果能有一小包胡椒,就是一大笔财产了。
而在王国开始鼓励海外贸易后,胡椒的价格就持续下降。到现在,一小罐胡椒粉价格在两枚银币,虽然相对于盐这种普通调味料来说还是贵,但好在平民也能使用的起。
“明明还有这么多!”青年不满地嘟囔,他指着木箱里的十几个罐子。
一旁的男人却不耐烦了:“小子,我可没这么多时间听你废话。”
他一挥手,身后的两个壮汉走上前,凶神恶煞地看向青年。
人群开始躁动起来,围观的看客们目露兴奋地附耳议论,显然是对即将到来的好戏很感兴趣。
“呵呵,也......也不用这样吧!”青年看着向他走来的两个壮汉,脸色一僵,嘴角不自然地笑着,一边摆手一边慢慢后退,然后拨开围观的人群跑掉了。
“啐!”秃头狠狠地朝他离去的方向吐了口唾沫,随即让那两人将木箱抬走。
看到并没有打起来,众人略带失望地散去。一旁的艾伦摇了摇头,不以为意地沿着大街闲逛。他和安蒙悠闲踱步,也没有买任何东西,就只是一边走一边看。
香料、丝绸、化妆品、珠宝首饰和精美的衣服,城中的有钱人,慕名而来购物的贵族小姐,以及旅行商人们在这类店铺中流连忘返。
越往前走,行人越来越少。
艾伦掏出怀表,此时已经快到七点了,太阳在西边的天空摇摇欲坠,好像枝头即将掉落的熟透苹果。
逛了这么久,却连一样东西都没买,艾伦有点不甘心。他看到街道尽头的最后一家店铺,牌匾上写着“尼德炼金杂货”几个字眼。
“炼金商店?”店铺里燃烧着一盏昏黄的油灯,一个胖子趴在柜台上打瞌睡,嘴角流淌着透明的可疑液体。艾伦打量起周围,相比于其他出售各种奢侈品与香料的店铺,这里显得别具一格。
商店中摆着两个老旧的大号木质柜子,一个柜子里放着三三两两的崭新物品,有制作精美的袖珍手弩,还有华贵镶金的罗盘,这些东西被锁在厚实的玻璃格子中。
艾伦走到柜台旁边,透过格子里的铁丝网,能清楚看见手弩上面镶嵌的海蓝宝石与精美的狩猎雕纹,与其说是武器倒不如说是艺术品。
而价格更是令艾伦吃惊,五十枚金币,虽说他也能买得起,但父亲和大哥绝对不会允许他买这种华而不实的东西,艾伦自己也更看重物品的实用性。
另一个柜子则简陋多了,甚至连玻璃格子都没有,似乎店主完全不担心会有人偷窃。这个柜子上摆放的全是破旧残缺的炼金物品。
损毁了一大半的星象仪,凹陷弹痕的铜质怀表,还有一把断掉半个弓臂的十字弩。看上去都是没用的废品
“这是......”在这堆破旧的炼金物品中,艾伦看到了一样熟悉的东西:那是一个婴儿小臂粗细的黄铜金属圆管,分为三节,看上去可以伸缩,两端镶嵌着透明的玻璃镜片。
他忍不住将其拿起,手上的金属圆管是铜制的,最外面的金属管上有着些许绿色的铜锈,看上去年代有点久远。最末端有明显的磨损痕迹,明显在某人的手上用了很多时日。
艾伦轻轻一拉,金属管被拉长,变得一端细一端粗。
他将细的一端对在右眼处,扭头看向门外,一个少女的身影浮现在他眼前:橙红的火烧云洒下血一般的暮色,倒映在她墨绿的短发上,散发出柔和的光泽。她穿着一袭黑色轻纱分叉长裙,身躯纤细曼妙,她的左手提着满满一袋衣服,扭头看向身旁,微笑的嘴唇仿佛在述说着什么,艾伦却没听到任何声音。
就在他看的入神的时候——
“您好。”耳畔传来一声慵懒的问候,艾伦将金属筒移开,眼前是一个球一样身材的胖子,他的头发凌乱两眼有些惺忪。
胖子长长地打了个哈欠,看了看外面的天色:“什么时候开饭......呃,有什么需要的吗?”
艾伦心里涌上一股诡异感。
“能把自己养的这么胖,不是一般人啊。”他的目光游移在那枚圆滚滚的肚子上,暗自腹诽。
“快要七点钟了,饭点已经到了。”艾伦好心提醒他,拿着金属管在胖子迷糊的双眼前摇了摇。
“这个多少钱?”
考虑到这个单筒望远镜在以后的离家生活中或许会有作用,艾伦决定买下它。
看着胖子好像还不清醒,艾伦将话又重复了一遍。
“我看看......恩,这个。”胖子拿过望远镜看了一眼,环顾四周像是在找什么人,接着他朝身后大喊。
“杰克!该死的,你又跑到哪里去了。”
没有反应,显然杰克并不在店里。
“抱歉,伙计不太懂事,要不您先看看别的东西?”胖子脸上露出一丝尴尬的笑,接着从裤袋里掏出一串钥匙,来到玻璃柜前,“我们这里有不少海外的新鲜玩意,您喜欢哪一样?”
“不用了,那些太贵了,我买不起。”艾伦婉拒,指了指胖子手上的望远镜,“我买这个就好。”
胖子脸上露出一丝无奈:“这个货是杰克进的,他不在,要不您先等会?”
此后半刻钟的时间里胖子一直试图给艾伦推销他那些昂贵的玩意儿,就在艾伦感到不耐烦的时候,一个双手提着饭盒的伙计从后门跑了进来。
“该死的!你究竟跑去了哪里?让客人等了好久!”
“老板,该吃晚饭了。”伙计将食盒放在柜台上,“我没回来晚吧?”
伙计的上衣被汗水打湿,他额头在油灯的照耀下微微反光。
“杰克,这东西你是从哪进的?”看到桌上的两枚食盒,胖子脸色缓和不少,他问道。
“上个星期从打捞者那里搞到的,据说是在科纳洛群岛附近的海边捞到的。除了这个,还有一本书。”伙计看到老板手上的望远镜,停顿了一下,而后喘着气说。
“书?”听说还有书,艾伦好奇问道,他从小就喜欢搜罗书籍,无论是民间的英雄传记还是各种小说,他都喜欢。
“是的,那么厚一本,就在后面的库房里。”伙计用手比划了一下。
胖子一看艾伦感兴趣,心里暗暗高兴。他的店铺开了将近两年,要么是商品太贵卖不出去,要么是质量太差没人愿意买,销量一直很低,不少货物只能一直积压在仓库里吃灰,到最后进入冶炼炉。
“还不快去取!”胖子的语气中透露着一丝兴奋,伙计连饭都顾不上吃就急匆匆赶去库房,不过好在库房就在店铺的后院,很快他拎着一个密封严实的牛皮包裹跑进屋。
艾伦将包裹打开,里面是一本厚厚的黑色封面书籍,内里的浆纸已经泛黄,边角磨损,看上去有些年头。他打开第一页,页扉上用黑色的墨水写着“银月诸国游记”,墨水已经稍微褪色,或许是因为海边潮湿的缘故,有些氲开。但好在字迹还能看清,艾伦兴致勃勃地读了几页。
“时候不早了,艾伦!”外面传来安蒙的催促声,艾伦蓦然惊醒。
“帮我包起来吧。算上那个望远镜,一共多少钱?”
胖子嘴里咀嚼着一片烤甘蓝,声音有点含糊不清:“承惠七枚银币。”
为了防止海边的潮湿对纸张造成更严重的腐蚀,伙计将书籍包装的严丝合缝,并且在内里撒上了一点干燥粉,与望远镜一同装入了一个结实的皮袋里。
艾伦背着皮袋走出门,街道上是等了许久的安蒙。
“我们吃点东西吧,你想吃什么?”
“随便什么都可以”,艾伦有点心不在焉。此时太阳即将落山,街道两边的店铺都在门前点起了油灯,一片灯火通明。
集市中饭店与酒馆也是不少的,特别是东侧的“馨红玫瑰大道”。
各色的美食都集中于这条街,不光是临海城本地的海鲜,还有来自异国的各种小吃与饮料,煎炸蒸煮,无所不有,空气中满是烟熏火燎的气息。
很多店里人满为患,老板只能搬出简陋的木质小圆桌和板凳摆放在门前。卖油炸食物和烤串的路边摊前则排起了长龙。这些食客中,有成双成对出来游玩约会的青年情侣,有将货物安置好后过来吃饭的旅行商人,艾伦通过服饰特征辨识着他们的身份,他甚至发现了一些来自异国的雇佣兵与冒险者。
两人最终选定了一家略显偏僻的饭店,这家饭店环境较为整洁,半遮掩的隔间将食客们分隔开。
“请问二位需要点什么?”一位穿着得体的男侍从走来,将手中的菜单放在艾伦面前的桌子上。两人看了看,“两份煎鱼,两份烤肉,两份烧蘑菇,再来两杯......黑茶?”
“是的先生,一种来自南方国家的饮料,有提神醒脑的作用。”侍者热情洋溢地极力推荐。
“好的好的。”艾伦微笑道,随即侍者拿走了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