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
飘叶听到一个空灵轻柔,有几分仙韵的声音。寻着声看到倚在花窗边的姑娘,她超然风姿,见之忘俗。
柳飘叶很自然联想到一个名字,脱口而出,“苏暖?”
苏仙子双手捂着脸,从指缝里上下打量着飘叶,小声嘀咕道:“师姐真讨厌,竟然把人家闺名告诉你。你好的挺快,又能蹦跶了?”
柳飘叶无奈道:“人间多烦恼,处处惹人愁。没办法,只能如此。”
苏仙子早听厌了这种话,挥手止住飘叶,说道:“你们中原人说话真麻烦。那个皇帝呢,我来找他告辞的,顺便拿走师姐的遗物。”
“皇帝跑了。”
“那我师姐的东西呢?”苏仙子微恼,咬牙的样子像大脑斧一样奶凶。
杨絮本想说,看看飘叶冷峻的脸,她选择闭嘴。
柳飘叶道:“那得找皇帝。我手里有个笛子,想跟你换白玉笛。”
“不可能,那是师姐的。”
“那是她送给我的,是我的笛子。”
“那也不行,我可以给你别的补偿,想要笛子没门。”
“我就要笛子。”
“后会无期!”苏仙子见争不过,扔下圣旨直接跑路。
柳飘叶见她远去,只能放弃,捡起圣旨带着杨絮和虎符金印离开内殿,顺着山道离开华清宫。
苏仙子趴在大殿高檐看到人远去,松了口气,拍拍胸口道:“吓死宝宝了。师姐的遗物为什么会放在在洛阳青梅寺里水月观音宝座后呢?有什么寓意吗?”
“难道师姐想告诉他,青梅只是水中月。”
……
……
骊山的黄昏曾是美景,一年四季各有韵味。
可惜此时的骊山,满目疮痍,嚣声刺耳,扬尘漫天。惨淡、惨淡,是残暴的屠宰场,人间的炼狱。
断肢、白骨与无力的挣扎,一个惨字写不出的场景……鬼方人最勇猛的战士,将象征荣耀的弯刀挥向手无缚鸡之力的残缺太监,jian污垂死的宫女。
蝗虫过境,难有幸存。即便是侥幸活下,也被抓进叛军的营地,成为营妓,面对无休止的折磨。死去的人在华清宫一把火里,化作灰烬,比飞蛾的火苗大些。
……
……
山道里荆棘道。
一辆马车缓缓而行,车轱辘上还有没清理干净的血。
杨絮趴在车辕狂呕不止,即使她已经呕到只剩苦水,她还在干呕。
柳飘叶倚在车门赶着车说:“你如果向明皇帝引荐我与李沁,就不会发生这些。我杀了人,你觉得我可怕,那你害死了那么多人,不觉得自己可怕吗?”
“我没有杀过人,我没有。”杨絮歇斯底里怒吼。
柳飘叶诘问杨絮,“你知道岭南到长安驿路,为了一粒荔枝,要死多少人吗?你知道营造一个花园,有多少劳夫累死吗?你知道纵容安独山,会引起多大的祸患吗?”
杨絮的心渐渐崩溃,“我不知道,我没有杀人,没有!……”
“你啊,今生难赎。若不想来世入阿鼻地狱,还多做几件善事吧。扶老奶奶过马路是不指望你这种人了,礼蚕劝农,布施贫弱你还是多做点好。”
杨絮感觉身体渐好,爬起来缩到车厢最后,一声不吭。
柳飘叶的局里她还有用,也就不再吓她了,赶着马车在天黑前赶到客村,找到一户人家投宿。巧的是正好找到了村长家。
这村长名为陈无岁,年过六十,除了有些耳背眼花,身体还算壮实。他听说飘叶要借宿,目露难色。
柳飘叶朝杨絮使个眼色,杨絮伸手摸下头上一根金钗。陈无岁接了金钗喜不自胜,迎着二人入门,毕恭毕敬。
他家有主客三间房,儿子儿媳婚后没几天就离开了,在长安城里做小买卖。飘叶与杨絮住进新人成亲的昏房,客氏立刻从房里蹦出来,抢过金钗躲进自己屋里。
杨絮幽幽道:“这辈子第一次睡昏房,竟然是陪夜帝大人。”
柳飘叶诧异道:“你没睡过昏房?”
“成亲那晚,陛下把王爷召进宫了。”烛火照不到她眼底的落寞,房间里只有她幽幽的叹息。
柳飘叶道:“早睡早起,明早继续赶路。”
橱柜里有一身崭新的嫁衣,凤冠霞帔闪闪发光。杨絮指尖拂过嫁衣,“当年,我只想嫁个好丈夫,相夫教子,举案齐眉。可我的丈夫不萌保护我,他为了太子位,把我送给了他的父亲。我直到全天下人都在骂我,我都想骂我自己。”
柳飘叶道:“也有人赞美你的爱情故事,比如白香山。”
杨絮呵呵冷笑道:“爱情?我图他什么?图他年龄大,图他不洗澡?他不是皇帝,我看都不看他一眼。”
“如果他不是皇帝,我就直接结果了他。”
“没想到你还为天下想,还担心杀了他会天下大乱。”
“不用我动手,他也会死自己手中。”
灯油已经燃尽,月初的夜幽幽,还有乌鸦的呱呱的啼叫。
杨絮打了个寒颤,感觉浑身发麻,搓着肩膀与手臂,涩声道:“你准备把我送到哪?”
“地尼庵或是金明猊那里,我还没想好。”
“我愿意留在大人身边侍奉大人。”
飘叶借着幽微月光瞥了一眼,“我不是很喜欢小胖子。”
杨絮最恨有人说她胖,平日明皇帝要说她胖,多半是要怼回去,可眼前的人性情古怪,哪敢反驳,“你送我回皇宫,我可以当你的眼线。”
“我有更听话的眼线,不需要你。”
柳飘叶听到翻窗声音,止住杨絮话头,走到门后借着缝看到有人进了客氏房间,客氏还探身看看街巷里有没有人。
不一会隔壁间响起此起彼伏的声音,杨絮捂着耳朵,看飘叶的眼神变得暧昧不明,她低声道:“那老头看着年岁大,还这么有精神。”
柳飘叶抱着看笑话的心态,道:“明明是个壮汉的声音。”
“这,壮汉,那……你……”
“对!”
……
……
红烛对绮罗帐,帐内狗男女。
陆壬甲揽着客氏道:“我都跟贾大空商量好了,咱们先立教。我当教主,你当圣女,他当护法。我找村里木匠打了个圣火杖,然后开始招揽信徒传教,咱们发展……”
客氏不满道:“为什么不是教主夫人?你是不是还想找别的女人?”
陆壬甲奸笑道:“我有你就足够了,教主都是不婚,哪有夫人。教内当然以圣女为次,你第二大。”
客氏心生狠意,“有那古板老头,他肯定不会允许在村里传教,那该怎么办?”
陆壬甲一听那还得了,他的王霸宏图不能就此夭折,应该清除障碍,“咱们做掉他。”
“用这个金钗。隔壁有一对男女借宿,给了老头一个金钗。用这个杀了那老头,明早等他们走后去报官,就说他们杀的人。”客氏心思伶俐,想出一条毒计。
陆壬甲接过金钗,见品貌不俗,知道是个好宝贝,颇为不舍。客氏又道:“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日后大富大贵,还怕没有一个金钗。”
陆壬甲握住发抖的手,“干!你挑着灯去叫门,我在后面藏着,老头一出门我就在后面扎他脖子。”
二人草草收拾,穿好衣服出门。
陆壬甲倚在墙壁,站在阴暗里,确定老头看不见他才示意客氏叫门。陆壬甲双手握着金钗,心如擂鼓,客氏每敲一下似乎都砸在他的心口。
客氏已经脸色煞白,她感觉喉咙干涩,心头沉闷,手还惯性敲着门。
“干什么?”陈无岁年纪大了,好不容易睡熟,心里火气极大,他推开门走上前作势要打,“嗵——”一声重拳砸在脑后,头磕在石磨上昏死过去。
陆壬甲因为紧张扎偏了,一拳砸在了陈无岁脑后,陈无岁哪扛得住这种重击,直接摔倒了,还磕在石磨上,就这样一命呜呼。
陆壬甲压着嗓子问道:“该怎么办?”
客氏骂道:“废物,你把金钗插进脖子,然后就走,我关了门,你等你等明天他们走了,再来叫我。”
“哦,哦。”陆壬甲一咬牙,闭着眼连插了几次才刺进陈无岁的脖子,他把手上的血在身上胡乱一抹,顾不得说什么就跑了。
陆壬甲的这一夜,躺在家里的矮墙角里,哆哆嗦嗦一夜未眠。
客氏看着陈无岁的尸体,眼里闪过一丝悔意,随后被疯狂掩盖。她悄悄走到飘叶房里听着墙角,听到屋里的云雨欢娱声,才放下心来。
她回到房间,用极小的声音关上门,钻进被窝,蜷缩在角落里,抖如筛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