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去五日,云娆坐在马车上,打起帘子,看到了高耸的城门上寂静的天岁城几个大字。
进了城马车却不是直接入宫,而是在一处繁华的大街停了下来,云娆打起帘子,一座豪华雅致的酒楼矗立一旁,长青在外面恭声道:“公子请稍后,我很快出来。”
寂无俦目光在云娆面上淡淡扫过,淡声道:“不用了,这个时辰,我们正好可以用过午膳回宫。”
云娆从马车上下来,只觉熙熙攘攘,人声鼎沸,车马喧嚣,眼前的天岁城,道不尽的繁华昌盛。
中州五国当中,渊国因为地处中原,坐拥云中和江中两大平原,又是两河及支流惠及最广的国家,是以一直以来,都比其它四国要发达得多,但繁盛如此,还是让云娆意想不到。
以前月国还未亡国的时候,在五国当中是最弱小的一个国家,但她从来都不觉得月城会没有其他四国的都城繁华,月宫之中,有一处七重楼阁,叫临天阁,立于临天阁上,月城的一楼一瓦一街一巷无不尽收眼底,她时常带着阿湛登上临天阁,白天的时候,就依云而立,俯视城中熙熙攘攘的繁华昌盛,在夜里,就望尽楼下万千灯火。那样的车马喧嚣,那样的灯火辉煌,总是让人情不自禁的生出一种豪壮-----她愿意付出一切,去守住那繁华和辉煌,让它们永生永世的延续在这片土地之上,永不消失。
她记得她总是会对阿湛说的一句话:“阿湛,你看到了吗,这就是我们月国的国都,多美啊,你喜欢吗,等你长大了,记得也一定要做一个英明的君主,要好好的治理国家,好好的善待子民,让月城一直这样繁盛下去,就算百年千年之后,也依旧这样繁盛下去,知道吗?”
那时候,她是真的相信月城可以百年千年的繁盛下去,如同江河日月一样,永远的存在于浩渺天地之间。
心头狠狠的滞住,云娆看着天岁城繁盛若此,头脑间有一霎的空白,短短时日,她似乎已经想不起月城繁华的模样来了。
她正有些恍惚,忽然耳边一片喧哗之声,等她反应过来那是有人在尖叫,一辆马车已经近在了她眼前,拉车的马受到惊吓,已经高高的扬起前蹄,止不住的嘶鸣着,那驾车的车夫使劲的扯着马缰,吁吁的吆喝着,似乎已经尽了全力,却控制不住马儿的焦躁,反倒被那受惊狂躁的马颠得几乎从马车上跌下来......眼见那马匹的前蹄已来到眼前,云娆来不及做任何反应,只本能的闭上了眼睛。
但马蹄却并未如预料中的落在她身上,关键的时刻,她被一个人猛的拉了一把,一切都在电光火石之间,等她看清楚拉开她那个人正是寂无俦的时候,寂无俦已经一只手将她拉开,一只手伸出去重重的一挡,生生将那马挡开。
那驾车的车夫也是个醒目的,在寂无俦伸手一挡的空挡,急忙又稳住身形狠狠扯住马缰,那马儿几声尖利的嘶鸣,终于慢慢的安静下来。他惊魂未定,想到这场意外的罪魁祸首,恼怒的瞪向云娆,本想训斥几句,忽然看到立在一旁的白衣男子一脸的沉淡,虽然他长相清俊,不似阴沉严厉之人,但不知为何,他无声立在那里,眼中看不出任何情绪,却有一种无形的压迫,重重的向他袭来。
他不敢出声,好在此时主子不在车里,他一个下人,受了些惊便受了吧,但是这两个人,一看便是他招惹不起的,就算不是自己理亏,能不出这口气就别出了,否则,还不知道会惹上什么人呢。
他不甘的瞪云娆一眼,驾着马车扬长而去。
云娆心中暗暗歉意,她目视那车夫不甘的离开,转头来看寂无俦,想要说一声多谢,却见寂无俦的额头不知什么时候沁出大片汗水,脸色也不是很对,仿佛正经受着什么突然的疼痛。
她本能出声问道:“你怎么了?”
寂无俦却冷冷看她一眼,并不理她,一言不发转身上了马车,闭上了眼睛。
渊国的皇宫跟月宫一样,规模宏大,庄严华丽,寂无俦所居的枕碧宫也不例外,殿宇亭阁,玉宇琼楼,不同的是,枕碧宫内植满了月城随处可见的凤凰木。
自从知道湛儿还活着,云娆的心安定下来,从月城回来这一路,接连大半月,她也未试过夜不能寐,但这一夜,她住在这个陌生的宫殿,被外面的凤凰木的树影一摇,心却杯不能自抑的摇乱了。
她在一幕幕几乎令她窒息的回忆吞噬她以前,披衣起身,拉开房门走了出来。
整个枕碧宫制度森严,她从所住的偏殿走出来,一路行来,阖宫皆是肃穆安宁,一切不应有的喧哗嘈杂都一丝不闻,她慢慢走着,诺大的宫殿,安静得只闻她轻微的脚步声。
森森的殿宇之中,有一处巍峨的高台特别的显眼,让她想到月宫的临天阁,云娆抬头望了望天,举步朝那高台走去。
她一步步拾阶而上,最终站在那高台之上,暗夜寂寂,她立于高台之上,凝眸向四方看去,只一大片屋宇模糊的轮廓,在黑夜里暗影重重,整个天岁城都在沉睡,但这种登高临下,俯视万物的感觉却令她的心猛的一跳,她说不出那是一种怎么样震撼的感觉,却忽然的想到了寂无俦说过的那一句话:“没有人会不想站在最高的地方,总有一天,你也会想站在高处。”
云娆鄙夷一笑,这一刻,在她的心中,寂无俦所谓,所指不过权位,直到很多年后,她和他风风雨雨的相携走过,她再一次站在这高台之上,和他两两相望,他那风云淡去的眼眸里,她早已明白了所有。
云娆在高台的边沿坐下,风从深不可测的底下掠来,割痛人的肌骨,在如此寒冷孤寂的深夜,她以为只有她一个人是不眠人,一抬眸,却不经意看到重重楼阁之后,有一处殿宇灯火通明。
她注目那处殿宇许久,直到一层层倦意终究向她袭来,那灯火也没有熄灭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