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出头七,新鬼们依稀有生前的记忆,在偌大的皇宫内徘徊穿梭,但也只是徘徊。
叶弥很快发现,这些鬼哪里都去得,凤藻宫、观星台、法华寺…唯独对三座议事外殿敬而远之。表现异常明显的,就是那几个想出宫追忆似水年华的,明明穿过奉天、太和、皇极三殿,是最近的路,他们非要飘啊飘,绕一个大圈出宫。
死而为鬼,百无禁忌,见到皇帝御辇都挺直了腰板不下跪,束缚一生的规矩礼仪都抛开,自由自在,唯独不忘惧怕,惧怕真正强大的、凌驾于众生之上的力量。
莫非是什么了不得的镇殿之宝?传国玉玺、佛骨舍利?
想到这里,叶弥瞬间精神抖擞,来都来了,必须开开眼界,当然,能带走就最好不过。
奉天殿是皇帝召见大臣的正殿,四更天过,太监们就打着哈欠,开殿门,掌灯,迎接上朝的大臣。
时间紧迫。
叶弥躲开巡逻的侍卫,从偏殿小门溜进去。
殿宇高广,陈设简素,没有大臣们环伺的场景做映衬,奉天殿中,令众生伏惟叩拜的御座显得孤零零的,难怪皇帝称自己孤家寡人。一眼望过去,好像没什么地方能藏东西。
依旧从偏门出去,溜进一侧的太和殿。
天色胧明,殿中没有掌灯,常人眼中自是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叶弥没有普通人的战战兢兢和试探,掩上殿门,快速扫一眼陈设,直奔可能藏有宝贝的御案。
御案由整块青玉雕刻而成,本身就是无价之宝。叶弥翻腾的欢快,案上堆的净是些文书,后面的珍宝架上摆着文人字画、瓷器、鎏金香炉等物,没有辟邪镇宅的至宝。
莫非思路和方向错了?叶弥停下来,重新打量奉天殿。
与奉天殿的空寂迥然不同,此间,从殿门至御案,数十匹帐幔雪白,通天匝地,有效阻拦视线、蚊蝇和刺客。
这一会儿的功夫,数十名御前侍卫悄然潜入,从两侧包围而至,箭已上弦,蓄势待发。
叶弥吐舌头,只顾着寻宝,竟忘了留意周遭。要不要跳出来解释自己是法师,闯入太和殿是为捉鬼?
这个想法在脑海闪了一闪,就被掐灭。皇宫波诡云谲,指鹿为马,真假虚实并不重要,秉承的原则一贯是宁错杀不放过。表明身份,弄不好还会连累家人。
叶弥扯出袖底方巾,蒙面。
数个呼吸之后,侍卫们发起攻击,箭雨如蝗,嗖嗖而至。
叶弥藏在御案后,数着箭镞撞击玉石、没入书架发出的声响,等到侍卫们射空了箭,趁机轻身掠出。
她的速度极快,周身裹挟的气流激起帐幔飞舞,躲在帐后的侍卫察觉到危险,弃箭,握住刀柄,方拔出七寸,就有一股力量袭上肩胛,咔擦微响,径直废了这条胳膊。
侍卫长听到声音,知道遇上高手,没有莽撞上前搭救同袍,而是挥刀,将帐幔尽数斩断。
白幔飘飞,一会儿功夫,又有七名侍卫倒在地上。只是被打晕,失去意识,性命无忧。
“后退,布阵!”
随着侍卫长一声令下,大网与帐幔一起垂落,覆盖殿中偌大空间。叶弥躲避不及,被兜头笼罩住。衣服与网丝相触,瞬间化朽。不用想也知道,这网用剧毒淬炼过,普通人沾着就死。
可她不普通。人间的毒对她束手无策,困在网中,只是衣衫褴褛,看起来狼狈些。
殿外,火光由远而近,大批侍卫正在朝太和殿赶来。
叶弥不敢恋战,正要用蛮力扯破这张大网,忽听到低沉的嗓音,似乎就在身旁,却又飘渺恍惚,空杳如在天极,“接住。”
长刀从空中坠落,锋利,锃明,毫不费力的穿透细密的网。
叶弥眼疾手快,握住刀柄,挥出利落的弧线,将这张不知耗费多少人力、心力织就的利器,斩的七零八落。
火光已到殿外。
赠刀之人已在她身后,微凉的手握住她,竟是牵引着朝太和殿深处行去。
当火光映照满殿,只有一地狼藉。侍卫们举着火把,将太和殿照耀如同白昼,搜寻直到天明,也没有发现刺客的踪迹。
刺客叶弥自然不能飞天遁地。
侍卫们没日没夜的守着这座大殿,却也不能知道,殿中藏着暗门,暗门通往地宫。
地宫,暗无天日。皇宫有多么风光无限,地宫就多么阴晦森冷。
通道狭窄,仅容一人穿行。叔夜君走的轻松,叶弥却走的心寒,落脚之处,尽是尸骨,人的尸骨。有的死了许久,白骨嶙峋,绫罗尽朽;有的肢体犹温,死不瞑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