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宋治平元年六月。
中午时分,太阳变得越来越火辣。
这是一个集镇,此时车水马龙,人流如织。一派繁华景象。
顾宣蹲在路边,抬头看了看天,再低头瞅了瞅身前空空如也的破瓷碗,一脸无奈。
整整一个上午,从他面前经过的人,没有一万也有八千,但就是没人朝他的碗里扔过一枚铜钱。
一天前,顾宣穿越到了这里,还没等他搞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就要面对饿肚子这种最基本的生存考验,这让曾经身为大富豪的他,实在难以接受。
早上起来到现在,都正午了,早饭还没有着落。肚子早就抗议了。
在他身后蹲着一男一女,那是他的一对仆人,也是一脸愁容。
造成这一切的原因就是,身后的丫鬟锦儿将银袋子给弄丢了。
一旁屋檐下,斜躺着一个癞头癞脑的叫花子,手里正握着一支大鸡腿,美滋滋的啃着,得满嘴满脸都是油。
目光瞅到顾宣三人的时候,口中的吧唧声得更大了,一脸得意。
顾宣回头看看身后这两个仆人,锦儿和老五,两人也都耷拉着脑袋不说话,顾宣真是又无奈又来气。
出门在外,钱就是命,怎么就能这么不小心。
这下倒好,连叫花子鄙视他们了。
不过惟一让他心里还稍感安慰的是,他的怀里还装着一封大宋朝廷吏部颁发的委任状。
他要当官了,虽然只是一个小县令。
可蚊子再小它也是肉,有钱又如何,只有当了官,才算得上是真正意义上的人上人。
所以古代土豪再富有也要花巨资给自己捐一个官,哪怕是个虚职。
这对于前世挤破脑袋都没能从政的顾宣来说,也算是稍稍有一点安慰吧。
可现实问题摆在那,得生活啊,哪里都一样,一文钱难倒英雄汉。况且自己初来乍到,连这里是什么地方都没搞清楚,而现实问题就摆在那里,今天的第一顿饭还没吃上。
太阳越来越毒,再这样下去,没饿死先晒死了。
再看看这些来来往往的男男女女,一个个看都不看他们一眼,真是一点爱心都没有。
顾宣只好退到后面来,与两个仆人商量。
“这不行啊,一个上午了连一个铜子都没搞到,看来得换个花样了。”
顾宣叹气望向两人。
“少爷,胸口碎大石咱可没玩过,万一失手会死人的。”老五急忙摆手。
“杂耍我也不会。”
锦儿这丫头丢了钱,自知理亏,头也不敢抬,小声嘟囔道。
“没出息,谁让你们卖艺了。走,跟少爷我去吃好的去。”
顾宣站起来拍拍手,抖了抖身上的灰尘,朝着路对面一家豪华气派的大酒楼走了过去。
老五和锦儿赶紧追了上来。
“少爷,你要吃霸王餐吗?”两人齐齐问道。
“跟我走就行了。”顾宣头也不回。
“吃就吃,一会大不了让他们打一顿,少爷,锦儿,你们尽管吃,挨打的时候就让他们打我好了,我身体好,比较扛揍。”老五既仗义的拍拍胸口。
其实顾宣已经注意很久了,对面酒楼正中坐着一个年纪大概十七八岁的小胖子。
身材肥胖臃肿,大肚子挺得像足月的孕妇。一看就是富家阔少,楼下还停着一辆华贵的雕花马车。
身边坐着三四个花枝招展的妙龄女子,小胖子左拥右抱。正在那你侬我侬。
桌上摆着大盘小盏,全是美味佳肴。
你一口我一口,好不快活。
到了楼上,顾宣径直走到小胖子桌对面坐了下来。
小胖子正在和身边女子调笑着你一口我一口,互相喂菜,看到来人不请自坐。一脸诧异。
放下筷子,瞪着绿豆小眼上下左右仔细打量,瞅了半天也没认出来,似乎不像是熟人。
胖子小眼一瞪,问道。
“他奶奶的,你是什么人?小爷我认识你吗?”
“救你的人。”
顾宣看着眼前这小胖子的眼睛,淡定地答道。
“他奶奶的,你给小爷我把话说清楚。”
胖子松开身边的女子,开始认真打量起顾宣来。
顾宣看着眼前这胖子,整了整衣冠,清了清嗓子。
“年轻人,我看你面堂发黑,印堂灰暗,眉目间有黑气萦绕,似是”
顾宣摸着下巴,故作沉吟之状。
“似是即将要有血光之灾,所以须要一笔钱来消灾去祸。”
还没等顾宣把关子卖完,小胖子就一脸虔诚的抢话道,
边说还边从怀里掏出一个沉甸甸的银袋子啪的放到顾宣面前。
这么配合。顾宣心里咯噔一下。
这也太容易了吧,不管了,银子拿到手再说,肚子还饿得咕咕叫呢,于是伸手就去抓银袋子。
不料,小胖子小眼一瞪,胖脸一沉。
熊掌一样的大手啪地一下子就把顾宣的手给摁住了。
“我把你个大胆的江湖骗子,竟然骗到小爷我身上来了,着打!”
说罢,抽出腰间皮带,兜头盖脸就要朝顾宣身上招呼。
老五立刻上前准备动手。
“且慢!”
顾宣伸出另一只手制止,看着小胖子的眼睛道:
“你要是听完我接下来说的话,还能不跪下求我,我就坐在这任你打,决不还手。”
“好,反正你也跑不了,小爷我看你还能玩出什么新花样!再敢有半句瞎话,小爷我手中皮带立刻让你哭爹喊娘!”
小胖子放下皮带,坐下来,一脸嚣张。
老五站在身后,怒目而视。随时准备出手。锦儿心里也是七上八下,一脸忐忑。
顾宣站起来,围着小胖子转了两圈。
停下来直视小胖子眼睛。
“你有病,而且很严重。”
小胖子鄙夷的冷笑一声。
“好啊,你倒是说说小爷我有什么病?“
“我问你,你有没有经常感觉自己心慌气短,稍微走得快点就心脏狂跳,上气不接下气。”
顾宣问道。
“哼,你她奶奶的,公子我生得比较~~~比较富态,走路喘两下怎么了,这他妈也算病?再给本公子胡吹冒撂,抽死你!”
小胖子小眼一瞪,不以为然。
看来这小胖子还挺滑溜,没那么好忽悠。人不可貌相,看来选错对象了,如今骑虎难下了。
现在要么搞定小胖子,要么小胖子就要搞定他。
看来得动点脑筋了。
顾宣手抚额头假装沉思,实则脑筋转得飞快。得赶紧把这小胖子给忽悠住。
他转头瞅了瞅小胖子身边那几位的女子,不禁眼前一亮,这小胖子真有艳福啊,这几个女子个个身形婀娜,楚楚动人,正是那种让男人一见就心荡神驰的那种。
顾宣略一思索,计上心来。
“那好,我且问你,最近有没有感觉头晕目眩,腰膝酸软,双脚像踩进了棉花里,眼前金星乱窜,而且~~~~~”
顾宣顿了一下,附在小胖子耳边说出了所有肾虚男人都有的症状。
“你,你怎么知道?”
小胖子小眼一翻,反问道。
声音有点虚,看来被说中了。这小胖子也是个实在人啊,你给他侃云里雾里的东西没用,得来点实在的干货。
顾宣决定再发挥一下。
“我还知道,你的几位夫人最近对你很不满意,经常莫名其妙发脾气,摔东西,有没有?”
小胖子瞪着绿豆小眼,诧异不已。他这次出来,就是因为家里几位夫人莫名其妙发脾气,问吧,人又不肯说,搞得他郁闷不已,所以才出来散散心的。
这是他的闺房之事,极度隐秘,外人不可能知道。
他如何会一清二楚。难不成我看错了,此人不是二混子,真的是个神医。
“我再问你,你有没有以下症状,比如失眠健忘没精神,尿频尿急尿不尽等等等等。
顾宣一口气说了一大堆,全是关于所谓肾虚的症状,这种医疗广告词简直是张口就来,前世的街头小广告,地方卫视,午夜电台基本都是这个。
“你说的这些症状,还真是有。”小胖子还是个实在人,并没有讳疾弃医不承认,看着顾宣,一脸担忧。
“唉,可惜了啊”,顾宣看着小胖子,摇摇头叹气道。
叹罢,一脸真诚像个老中医安慰绝症患者一样,拍了拍小胖子肩膀,
“年轻人,日子不多了,好好珍惜,该吃的吃该喝的喝,别舍不得。对了,记得选个好风水,给自己备块好木料,告辞。”
说完,顾宣抬脚作势欲走。
“你不能走,你要救俺的命!”
小胖子扑通跪下来,一把抱住顾宣的腿,不肯撒手,开始干嚎,一边嚎一边在顾宣裤腿上擦来蹭去,把顾宣裤腿都哭湿了。
“撒手,不是我见死不救,而是师门有规矩,不能给人乱瞧病,更不能多管闲事。”
顾宣摊手表示无能为力。
“你不救我的命,我就不撒手,我有钱。”小胖子一边哭一边耍赖。一抹眼泪,从怀里掏出银袋子。
“今天,我们只说病不谈钱。”顾宣假意推辞。
“少爷,你就破个例吧,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你看他也哭得怪可怜的。”锦儿适时配合道。
嗯嗯嗯,小胖子点头如捣蒜,将眼泪在顾宣裤腿上蹭干,一脸热切的仰头看着顾宣。
“请恩公救救我家官人吧!”
一旁的众女也纷纷跪下央求。
顾宣低头看看正死死抱着他的大腿,脸上泪迹未干的小胖子,再瞅瞅周围跪了一地的众女。
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唉,那好吧,我就破一次规矩。谁叫我这人心肠软呢,回去受责罚就受责罚吧。其实你这病也不是完全没办法。”
小胖子一看有戏,哭丧的脸立马喜笑颜开。
”恩公,那该吃什么药才好?“小胖子一脸虔诚的问。
“这俗话说,药补不如食补,食补不如气补。你这身体虚胖,吃药的话副作用太大,是药三分毒。食补也不可取,你这身体够胖了,不能再乱吃乱补了。只有气补,才能不伤身还能解决问题。”
顾宣装模作样胡诌一通。
“啪啪啪,”三声轻脆的掌声。
“妙哉妙哉!”一个红光满面,精神矍烁的老者从对面走了过来。立即有人围了上来。
咦!这不是那位宫里出来的胡太医嘛,他怎么到这里了?
周围众人顿时议论纷纷。
这下完了,顾宣心里暗叫不好。
这真是吹牛逼遇上了老中医。
搞不好要翻车。
实在不行就只有跑路了,顾宣瞅向楼梯口的方向,计算着怎样以最快的速度下楼,以及如果被人围殴时,是先抱头还是先护裆。
老者走到顾宣面前。
“不知这位年轻相公是出自哪位高人门下,方才这一番高论实在让老朽佩服啊。好一个药补不如食补,食补不如气补,真是至理名言啊。
老朽在宫中行医半辈子,只一味研究药方药理。真的是舍本逐末啊,后生可畏,后生可畏啊!”
老者拱手感叹道。
顾宣仔细观察了一下,这老者神情恳切,不像是故意讥讽挖苦。
“哪里,哪里,家师只是一个默默无闻的乡村郎中而已,小可不才,刚刚班门弄斧了,前辈多多见谅,多多见谅。”
顾宣拱手随意客套一番。
他一时也想不出如何凭空编造一个名医师傅,他所知道的名医也只有扁鹊华佗孙思邈,如果这样说无疑于画蛇添足,肯定露馅。
真是高手在民间啊,老者由衷点头叹道。
有了这位太医的助功,小胖子和众人更加对顾宣百般崇拜,深信不疑。
没想到自己几句信口胡诌,竞被人奉为圭臬。看来这就是穿越的好处。
顾宣搜肠刮肚地想了想自己看过的为数不多的医书,原来这句话好像是出自明朝李时珍的《本草纲目》中。
已经是五百年后的事了。
唉,无意间又装了一次B.
看老者口中反复念叨着这句话喃喃自语,自顾自离去。
顾宣这才重新开始忽悠。
“神医恩公,什么是气补?”
小胖子彻底服气。一口一个神医恩公,嘴巴特别甜。
“气补嘛,其实也很简单,就是要好好静养。,别到处瞎逛,要饮食清淡,不能胡吃海喝,不能声色犬马,斗鸡走狗,最重要的一点是不能近女色。”
一听这话,小胖子顿时一张脸就哭丧起来了。
”别的还能接受,这不能碰女色,就算我肯答应,我那些姬妾们也不答应啊。“
果然,一旁的众女们听到这话就纷纷炸锅了。
刚才还一脸感激,现在一齐向顾宣投来了杀人的目光。
“忍忍吧,小命重要,如果按我说的做,要不了三个月,保管你立马生龙活虎。”
顾宣拍拍胖子肩膀,小胖子眼含热泪的点点头。
“恩公,救命之恩,无以回报。有什么困难尽管吩咐,无有不从。”
劫后余生的小胖子,一脸感激。
“那个,呃,在下确实遇到一些困难。”
还不等顾宣说完,两个沉甸甸的银袋子就塞到他手里。
老五和锦儿嘴都咧到耳根后了。
“我们还急着赶路,所以~”
顾宣无耻的目光又投向了楼下那辆雕花马车。
“恩公尽管拿去,反正我这身体也基本上告别马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