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文韬稍稍平息的怒火,一下子又窜了起来。
妈的,你想死,我就成全你!
他象头野牛似的顶开人群,一下扼住阿坤的咽喉,咬紧牙关死命掐住,好像要把脖颈掐断一般。
阿坤连忙挣扎,双拳使劲捶打江文韬,但江文韬任凭他打着,丝毫不松开手。
这一下,不光江守成他们,就连旁边围观的村民也惊呆了。
江文韬在众人眼里一直是唯唯诺诺、循规蹈矩的人,什么打架斗殴、寻衅闹事,统统与他绝缘。今天这是怎么了?难道他真的要掐死阿坤?
有可能,老实人发急了,比一般人更恐怖。
人们蜂蛹上去,费力的拽这对姐夫小舅子。只是夏天衣物单薄,且两人均是汗水淋漓,象泥鳅一样滑不溜秋,一时间拉不开来。
江文秀连连拍打着弟弟的肩膀,狂喊着:“阿韬,快放手!”
此时的江文韬脑袋一片混乱,姐姐这些年的境遇、自己这些年的境遇统统涌上心头。
难道老实人就活该受人欺负压迫?
难道像阿坤这种人模狗样的家伙可以肆意欺凌他人?
这个世道难道如此不公?
不,不是这样。
世道还是公允的,人与人还是平等的,只是老实人的忍让,才会助长他人的嚣张气焰。
不能再忍了!
他忽的松开双手,改用臂弯夹住阿坤的脖颈,像溺水之人在滚滚洪水中,死死夹住一根木桩似的,仰天长啸。
阿坤的击打渐渐缓下来,如同烈日下的柳枝,蔫了。
他的脸色跟茄子一样发紫,两只眼睛象青蛙般突出,舌头都吐出来了,只有出气,没有进气。
“阿韬,快放手,这样会死人的!”
“阿韬,他是你姐夫,他死了你姐怎么办?”
……
旁边的人慌了神了,又是拽又是拉,却无法把两人分开。
江守成急得直跳脚。
赵桂兰坐在地上放声大哭。
江文秀忽然平静下来,抚摸了下弟弟的脸,说:“阿韬,他死了,我去顶命。”
这话象缓缓流淌的河水,波澜不惊。但在江文韬耳中,却不亚于一个晴天霹雳。
记得小时候受欺负,姐姐就是这样说的:
阿韬,谁欺负你?我去找他算账!
他茫然间松开臂弯,阿坤象只麻袋砰的倒在地上,四肢抽搐。
“快,快叫救护车送医院!”
“叫救护车来不及了,建国,你快把车子开来!”
……
现场一片混乱,村里的书记、社长、治保主任、医生均赶来了,一边急救,一边询问经过。
几辆汽车也先后开了,人们七手八脚将阿坤抬上车,江文秀与医生坐于两旁,刚关上车子,车子便窜出去了。
赵桂兰与江守成坐另一辆车,江文韬本想一起过去,却被母亲推出去。
“阿韬,阿坤家的人肯定要找麻烦,你快走!”
江文韬脑袋一片空白,不知道怎么走回家的。
说实话,他没有真的要杀阿坤。
虽然阿坤太嚣张跋扈,但罪不至死。
之所以这样冲动,可能知道自己将要死去,做起事来无所顾忌吧!
冲了个冷水澡,换套衣服,江文韬这才恢复神智。
手机响了,是母亲的。
“喂,阿韬,你现在在哪里?”
“在家里。”
“你怎么还在家呀!赶快回城。对了,不要回你那个家,去你老丈人家躲躲,我听说阿浪要找你麻烦。快点!”
电话挂了。
江文韬暗叹一声,自己这几天就像专门闯祸的小孩子,车站的事还没了,现在又惹下这场大祸。
自己对得起姐姐吗?对得起外甥吗?对得起父母吗?
不,不能一走了之。
阿浪是阿坤的堂弟,与自己同龄,是个远近闻名的混混,还带了帮手下。
自己若走了,麻烦就落到父母头上。
厨房里有两把菜刀,一把是切菜的,一把是砍肉骨头的。
砍肉骨头的刀背很厚,只是有些钝了。
他拿起这刀,走到院子里,打来一盆水,取来磨刀石,坐在枇杷树下磨起来。
阳光透过枇杷树叶的间隙,在地上、身上形成一个个光斑。
偶尔有微风吹过,光斑忽地动起来,象一只只耀眼的蝴蝶,翩翩浮动。
这是一个恬静的下午,若是搬张躺椅在树下,不知多惬意。
江文韬却没有这种感觉,他埋头磨刀,刀刃跟磨刀石摩擦,发出单调的声音,单调得让人发困。但在他的耳朵里,这声音却像十面埋伏一样,充满着杀气。
外面响起一阵凌乱而又急促的脚步声,还夹带几声言语。
“浪哥,那家伙会不会跑了?”
“跑了就砸烂他的家!”
“浪哥,假设这家伙没跑,我们怎么收拾他?”
“废了他!”
很快,十几个光着膀子、纹着青龙白虎的年轻人,手持着钢管,冲进院子。
江文韬没有看他们,只是用水洗去刀刃的污垢,拿起来仔细看看。
刀背很厚,刀面漆黑,刀刃雪亮,稍一晃动,寒光便流转开来,亮的刺眼。
他很满意。
脱下汗衫背心,右手握紧刀把,将背心把手与刀把紧紧扎起来。
这个是从古惑仔系列电影学来的,到底有什么作用,江文韬一无所知。
看着架势,冲进来的人不禁愣住了,均后退几步,谁也不敢作声。
他们不是没见过刀,也不是没打过架,只是他们打架的对象要么是不敢反抗之人,任他们殴打;要么是老手,大家真家伙干一场。
像江文韬这种老实人,准备拼命的老实人,他们真没遇上过。
老实人打架,出手不知道轻重,也不知道要害,且拿着刀,一把砍肉刀。
‘久经沙场’的混混们,谁也没把握能毫发无损的将他打倒。弄不好,糊里糊涂间来个透心凉心飞扬,一条小命就没了。
时间在缓缓流淌,阿浪的汗水也在缓缓流淌。
现在的场面,他真不知道该怎么收场。
江文韬的那把刀威慑力太大,但江文韬的表情更让他震撼。
如果江文韬舞动着刀子,嘴里叫喊着‘你来呀’,阿浪会毫不迟疑冲上去,毕竟这种外强中干的家伙见多了。
可江文韬表情非常淡定,嘴角甚至挂着微笑。
什么叫视死如归,这就是。
一个抱着必死之心的人,谁敢惹他。即便自己这些人能打死他,也要被拉去打靶。
他们毕竟是混混,不是杀手。
有几个人甚至退到院门口,一副拔腿就跑的姿态。
可能这么走了,以后还怎么混?
双方对峙着,直到太阳缓缓西下。江文韬有限的生命,也在这场对峙中耗去。
终于,阿浪的手机响了,是阿坤的父亲,他的大伯打来的。
“阿浪,你哥醒了,医生检查没什么大碍,现在在挂吊针。你不要胡来,是你哥不好,怨不得人家!”
阿浪舒了口气。
“我哥没事了!你们都回去洗个澡,晚上来我家喝酒。”
混混们也舒了口气,收起钢管,拖着疲惫的脚步,带着发颤的心,默默退出去。
江文韬也舒了口气,总算没犯下不可饶恕的罪过。
他解开背心,放下砍肉刀,打桶井水洗了把脸,却见阿浪还站着。
“你怎么还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