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青所在的城市,是一个典型的海滨城市,鉴于一些大家都明白的原因,我们就叫它滨海市好了。
这个名字起得比较随意的城市,有不少已经退役的货船,其中一些会被买来改造用来营业。
比如,船舱酒吧,或者船舱旅社之类的。
一般是用来给外地来的旅客猎奇用的,本地人不怎么喜欢。小旭找苏青做的投资,就是这样的生意。购买退役的大型货船,改造后卖出。
虽然苏青已经明确拒绝了,但小旭还想努力一下,所以带着苏青去看看那些货船。
苏青反正也没什么事可干,权当解闷了。至于投资,那是不可能投资的,这辈子都不可能投资。
一艘看起来颇有年纪的大型货轮已经被拖到了岸上,小旭有备而来,跟苏青讲着详情,“您瞅瞅,这船虽然退役了,但主体结构非常完整,重新刷个漆就漂漂亮亮的了。船舱原本是运货的,稍加装修就是个特色酒吧。上层建筑原来是船员休息的地方,保留原有结构,买几张床,弄得有格调点,就是旅社房间。”
苏青“哦哦”的听着,仰着头看面前的货轮。任何东西只要历经了风浪和岁月,都会有一种独特的沧桑感。
公平而言,小旭的想法没毛病,找到的货轮也是好东西。但原则就是原则,苏青坚定的认为,人得认命,而他的命,就是躺着花一个亿。
“苏哥!”一个熟悉声音,从货轮上响起。
苏青抬头,看见许笑笑的脸。
许笑笑穿着条月白色的连衣裙,带着太阳帽。双手扶着船舷,附身向着苏青打招呼。从苏青的角度看过去,正好能顺着她的衣领看进去。
连忙收回目光,“笑笑啊,你怎么在这儿啊?”
许笑笑身后,有个中年女人露了一下头。许笑笑先是对着苏青说道:“我跟我妈来看船。”然后才转身对着中年女人说道:“妈,这是苏哥,就是我打工的那家,我跟你说过的,记得不?”
中年女人脸有些冷,没有笑容,点了点头,“哦。”目光锐利的看了苏青一眼,又缩回头去。
许笑笑冲着苏青吐了一下舌头,然后咚咚咚的从甲板上跑了下来。
小旭看了看许笑笑,又看了看苏青,笑着向许笑笑问道:“你们也是想买船?”
许笑笑顿时乐了,“我家要是买得起船,我也不去苏哥家当铲屎官了。”
小旭继续问道:“那你这是?来船上玩?”问完自己也觉得问得有点傻,一艘退役的货轮,有什么好玩的?
许笑笑不笑了,回头向着船上看了一眼,压低了声音说道:“我爸以前是这艘船的船长,后来…………在海上出了点事,没能回来。听说这船退役了,我妈天天念叨,我就带她来看看。”伸手向着甲板上指了指,说道:“那个就是我父亲生前的房间。”
小旭没想到问出来这么个答案,有点不好意思。
苏青顺手递了瓶水给许笑笑,“那咱们去旁边聊吧,别妨碍你妈妈了。”
“嗯。”许笑笑点了点头,眼眶有点湿润。不知道是想要倾诉,还是跟苏青比较亲近,小旭接了个电话去了一边,许笑笑就压低了声音对着苏青说道:“我父亲过世之后,我妈就一个人带着我,这么多年了,也没往前走一步。虽然她不说,其实我知道,她心里始终有我父亲。”
“嗯。”苏青只是淡淡应着,并不打断。
“我父亲,据说是失足落水,淹死的……可是,他水性很好,我还记得小时候,他带我来海边玩,能一口气游到防鲨网,抓海马拿给我玩。”许笑笑叹了口气,“难怪人家说,水里淹死的都是会水的。如果他不是水性那么好,也许就会更加谨慎一些,就不会落水……”
许笑笑正说着,甲板上突然传来一个女人有些疯狂的嘶吼声,“你说谎!你说谎!”
“妈!”许笑笑听见声音,双手一提裙子,连忙就往船上跑。苏青皱了皱眉,跟着许笑笑走了过去。
“妈,你怎么了?”许笑笑大喊着,语气十分焦急。
苏青跟着她走了上去,就看见许母坐在甲板上,双手撑着地,仰着头怒目朝着一个四五十岁的男人。
苏青看了那男人一眼,心就往下一沉。
男人的眼中分明闪过了一丝狠戾,却又快速掩饰了下去,用有些沙哑的声音说着,“老嫂子,我说的可都是实话!你要是不信我也没法子,可事儿就是这么个事啊。”
许笑笑已经过去抱住了许母,扶着她站起来。对着那男人说道:“赵叔叔,你是说起我爸了吧?我妈妈听到我爸的事,情绪会比较激动,你别介意哈。”说完,又对着许母说道:“妈,你没事吧?”
许母俯在许笑笑的肩头,看样子已经精疲力竭,原本盘成了发髻的长发半散乱着,被汗水沾染,盖住了半张脸。
“去我车里歇会儿吧。”苏青带路。
许笑笑把许母扶上车,又喂她喝了几口水,有些焦急的埋怨着,“妈,我知道您心里不舒服,可您也得爱惜自己不是?”
许母的眼神有些呆滞,像是灵魂都被抽掉了,双眼无神的看着许笑笑,突然一把抓住了她拿着矿泉水瓶的手,浑身都绷紧了,颤抖着说道:“笑笑!你爸爸是被人害死的!”
许笑笑有些无奈的叹息了一声,用另一只手覆在了许母的手上,轻轻握住,“妈,你心里苦,我知道……”
许母放开了许笑笑的手,掩面嚎啕大哭。
许笑笑有些不好意思的看向苏青,“不好意思,我妈这两年总是这样,老是怀疑我父亲的过世有什么隐情。
许母的情绪又激动了起来,“我看见了,我看见了!”
苏青脑海中浮现刚才那男人的眼神,他见过那种眼神,有一年他去太行山区跟一条狼走了个对面的时候。
“您别激动,慢慢说。”
大概是因为苏青表现出了愿意倾听的样子,许母的情绪渐渐平稳,“老许那一次上船前,就有些不对头,一直像是有什么话要说的样子。等船回来,就带来了他过世的消息……”
许笑笑叹了口气,看来这段话,她听过很多遍了。
许母的讲述还在继续,“当时我去闹了几次,可一船的人,都说老许是失足落水,等他们发现的时候,已经晚了,连尸体都没有找到。我不信,可笑笑还小,我就算不信也只能忍着,等着,等到她长大……”
苏青轻声打断,“所以,您只是怀疑?”
“不!”许母厉声说道:“我找到了证据,就在刚才!我看见了船长室的甲板上有六芒星!”
“六芒星啊。”苏青低头想了想,说道:“**倒是曾经要求所有的犹太人都佩戴六芒星的标志。可是,这和您怀疑您丈夫是被害的有什么关联吗?”
许母语速极快,“有!他临走前,曾经在家里画过六芒星的标志,还说了些集中营里佩戴六芒星标志的人,被杀害了什么的。什么毒气室,什么活人实验,听得人毛骨悚然的,我因此也记住了那个标志。就在刚才,我在船长室的地板上,发现了六芒星的标志,是用匕首刻在船板上的,就在桌子下面的一个角落里!是我丈夫刻的,我认得出来!”
苏青缓缓说道:“可是……这不能算做证据。”
许母又一次号啕大哭了起来,“天杀的!那帮天杀的!大海里上不着天,下不着地,他们无法无天啊!他们杀了我丈夫,一定是他们杀了我丈夫!”
苏青拿出车上的纸巾,示意许笑笑递给许母,等许母稍稍平静,才问道:“您为什么会这么肯定呢?”
“钱!”许母咬牙启齿,“你知道十几年前船员是什么收入吗?”
苏青摇了摇头,许母冷笑,“可我知道!我丈夫船上的船员,几乎都发了财。我不知道他们是怎么发财的,但我丈夫肯定没有参与,否则的话,笑笑不会现在连学费都要自己赚!我丈夫,挡了他们的财路了。”
“您的意思是,有船员夹带货物走私,被您的丈夫发现了?”
许母狠狠一点头,“老许那个人,有点耿!他就是那种人。”
苏青揉了揉发胀的额头,信息量似乎有点大啊。
十几年前的事,没有尸体,没有证据,全凭死者家属的推测,这件事,似乎不太好办啊。至少,不是花点钱能解决的事。
“苏哥!苏哥!”车外响起小旭的喊声,苏青回了一句,“车里!”
小旭跑了过来,“我就打个电话的功夫,您怎么还回车里了?走走走,咱们上船看看去。”
苏青拉开了车门,下车,“好,去看看。”想了想,又低声交代了一句,“你们先在车里休息一下吧,一会儿我送你们回去,不用着急。后备箱里还有水,需要的话,自己拿。”
许笑笑点头,“苏哥,谢谢你。”
苏青点了一下头,跟着小旭,向着货船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