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转眼,就已是三天。我望着床前翻阅兵书的京华有一瞬间的恍惚,那张脸认真起来时,线条竟意外的凌冽,我唤了唤他,出声时嗓子却扯起了一阵撕裂感,京华将书放下将我望着,夕阳的余光从他身后闪在我的脸上,心底竟不由得生起一阵局促。
“你睡了几日,可是醒了。”京华起身倒了一杯茶水递与我,我慢条斯理地饮着,却听他又道:“这些日子,你受苦了。”我不由得愣了一愣,抬眼看去,他竟似是真的心疼我般皱起了眉头,我颇有些不自在。毕竟虽说承了青丘圣女的号,却从未做过圣女该做的事,也从未端过圣女的架子。不说我这般性子委实作天作地,也是四面树敌。而京华,不过是我兴起收留的无名小妖,这般神情,若是在我亲人脸上显了,倒还自然,却不该是他一个外人应有的。
我抬眸望去,床头竟摆了不高不矮的一摞书,似是积攒了很久,想必我昏迷了多久,书的主人就将我守了多久。我挑了眉,连嘴角的弧度都冷了几分:“看不出来,你倒是将人心收买的顺手,不过在青丘窝了几年,连我身边的人都不再防你。京华,好手段。”
京华听闻也不恼,笑的连眉间的痣都好似又红了几分:“阿九自我住进来就未曾理过我,自然不知我与这圣女殿的人处的极好,与当差的紫叶姐姐言语了一声,她便允我进来替她守着你了。”
“守着我作甚。”我不由得握紧了茶杯,“今日苦果我只怕尝的不够,往后只会让身边更多的人遭罪。京华,你给我听好了。”我抬眼望去,冷了声,“我收留你不过是一时兴起,你千万别觉得我是可怜你,所以今日对我也产生半分怜悯之情,我是青丘圣女,我不需要,就凭你,可怜我?别痴心妄想了。”
京华默了,夕阳的余光卷了一地的尘埃,他便如此站着,额前的发悠悠然然地荡了下来,于眼前拢下一片阴影。我心底竟升起一股莫名其妙的愧疚,于此,我便更不想说话,只巴不得他快点走,好不容易瞧见那青衫如余烟般散开,身后的被子却突然被人展开将我裹了一个圆满,脖子上划过那人冰凉的指尖,引得我一阵战栗。
“为什么你是觉得我在可怜你呢,为什么你不觉得,我是在报恩呢,阿九。”自这蛇妖住进偏殿,我便不怎得理他,时候一久,竟也忘了殿里是有这么一号人物的,如今再近着看他,除了那张脸愈发精致了许多,修为竟无半分长进,竟不比来时。
他的一句报恩,让我心底一阵好笑,便挑了挑眉:“说是恩情,你怕是言重了,不过是我无聊逗出来的闷子,打发时间罢了。再者说,你浑身上下最值钱的也不过那点灵力了,要还我,怕是得用命来偿了。只是如今看来,当初爹爹允给你的那后山灵力充沛的紧,你不去,偏要住进我这偏殿,我是答应了你,没想成倒是耽误了你。”
听我一顿冷嘲热讽说的圆满,京华惑人的眸子竟带了愉悦,微微叹了口气,言道:“见你还有心挖苦我,我倒是放心了不少。”我突然心里一阵无趣,觉得这死蛇好生不要脸,好说歹说都骂不走,便赌了气,将被子裹得严实了些,气呼呼的将那人望着,却见着那青衫施施然便坐了过来,五步之内的距离,竟让那人走出了老朽巍巍矣的感觉。这死蛇从入了青丘便不安分,这几日又不知做了何事才虚弱至此,虽我一直派人盯着他,但若非危及青丘,他去了哪,做了什么,我也一直听听便过,由此,并未将这小妖放到心上。
见他坐的近了些,我不由得往角落里靠了靠,京华笑了笑,言道:“阿九,说来,如今在青丘这安安稳稳的日子曾是我在灵鸠山上的妄念。自我懂事起,我便是灵鸠山地位最低的人,有多低呢,你便是瞧着那封妖塔里关押的作恶多端的凶兽,怕是日子过得比我要舒坦许多。饿了,有人送餐,困了,寻一处草垛便可安眠。而我,每日做着粗鄙的活计,饿着肚子是常有的事,在灵鸠山修炼的奇禽异兽可以对我随意打骂,连灵鸠宫中修为最低的扫地小灵都可以唾弃我,就连这张脸,都成了别人践踏我的理由,你可知为何?”
京华一向是笑着的,便是不笑,眸子都透着魅人的光,而此刻他望着我,突然有一丝冷意从心底窜了出来,我不由得裹了裹被子。
“只因我是蛟蛇一族的后人,哪怕我的娘亲只是一个修炼不过两千年的无名小妖,哪怕我的出生并非我娘亲所愿,而自我降临在这世上,我便是有罪之人。”他似乎想到了什么不好的回忆,眉头也慢慢的皱了起来,京华低了低头,再抬眸便又是柔柔的三月春风,他望着我笑着,莫名的带了几分温柔:“阿九,世人都道我肮脏不堪,可唯独你见我的眼神是干净的,在你眼里,我同其他人一般无二,这与我而言,即是温暖。所以,莫不得我今后散尽修为,我也盼着,能一直与你待在一处。”
他说的太过认真,我不由得怔了征,再回过神来,他嘴角的弧度竟把心都牵动了起来,我甚不自在的咳了几声,缓了缓当下的尴尬,见他还在望着我,似是在等我的答复,我挠了挠脸:“愿意待着你就待着,哪那么多废话。”言罢,我将头转到了一边,整个人都烫了起来,我看不见京华的表情,只记得当时的床幔,绣的是漫天蝶舞于花间,绑的是瑞兽腾祥的十字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