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对去万妖院我也是有所期待的,毕竟也是活了一千多岁的狐了,对这个世界的新鲜感几乎都已荡然无存,前些日子龙瑾与我看过凡界镜像,车水马龙倒是繁华的紧,我甚向往。
“阿九。”忽闻熟悉的声音唤我,我身形一顿,转身看向来人——剑眉入鬓,媚眼带笑,唇红齿白,肤如凝脂,眉中那颗红痣越发灼人。
妖孽!我不由得在心里骂了一个小周天。
没办法,虽然我也是妖,我还是盛产俊颜出了名的青丘一族的妖,但我没他长得好看。
每次看见他,我总会想起少不更事时给他写的一首诗,“青衫灼灼,立立其华。”现在想来,我当时甚有风流之雅,年岁越大倒是越发的怂了。怂到,连正眼看他都不敢了,只得盯着他青衫上新绣的蛟龙纹发呆,没想到这一盯,就入了神。
“看什么呢?”
“谁给你绣的蛟龙纹,长得跟乌冬面似的。”回了神我才发现人正戏谑的望着我,脸一红不由得接道:“京华你屋里绣娘的手艺越发差了。”
“那阿九下次你绣给我罢,什么面我都喜欢。”京华这条蛇,最爱的就是顶着一张美的人神共愤的脸说着恬不知耻的话,被他作弄习惯后我这狐狸皮也跟着厚了几分。
“好啊。”我捏了捏他恬过来的那张大脸,手上一使劲,拧的他呲牙咧嘴的笑,“等你什么时候成了家,我给你绣一箱衣物带给你那新嫁娘,能收服你这妖孽简直是为民除害造福八方。”
手被一把拉下转入他手,京华柔柔的笑如三月春风:“那你就从现在开始绣给你自己吧,能不能造福八方我不知道,但我心甘情愿让你为民除害。”
这狐狸心不受控制的胡乱跳了起来。
龙瑾跟我说过,一生中不管这人多冷心冷肺,总会出现一个人让他想起来就暖的不行。当时觉得她甚矫情,后来却发现,的确炙热的很。
我平静下来微叹一口气:“倘若真有那天,定是我前世造福八方。”
京华却不笑了,一脸凝重,眼中滚着的是我看不明白的波涛汹涌,我紧张了,紧张的后果就是不由得接道:“为祸为倡!”
我戏谑地捏起他的脸一扯好远,见他又开始笑,心里的难过却不受控制的涌了上来,早知道不离这么近就好了,离的太近,他眼里的庆幸就看的太干净。
闹够了,我收回手拢在袖中继续我青丘神女的作派:“找我何事?”
京华揉着被我扯到麻木的俊脸,言道:“我要出远门一趟,一去怕是久回不易,与你说一声,怕你太想我。”
我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奴家知道了,官人快且上路罢。一路山高水长恕不远送啊。”
京华没忍住笑出了声,捏着手上的关节接着道:“等官人找一妹妹回来与你作伴。”闻言我一脚就踹了上去,将这条死蛇蹬出好远。
待见那死蛇翻了好几个跟头才堪堪翻上云头站稳便回头要说甚,我言道:“莫再一身伤。”
京华闻言笑开,拢手作揖却直直地看着我:“京华领命。”而后云头与身形同远,青衫荡开,痴了人的眼。
我微微叹了一口气,回去便将大哥的金疮药和九转回魂丹拿出来备着吧。
我与京华的缘分,是于五百岁那年的深冬开始的。
还记得那日雪罩青丘,我趁爹入睡之时割了他一直引以为傲的胡子,爹怒了,天震地惊,一把揪起八哥的耳朵就往门外送,若要问为何是八哥,谁叫他非要看着爹笑的两行热泪合不拢嘴。
见爹一脚踹向八哥的狐狸屁股,八哥便倒栽葱似的插进了一人高的雪里,随后两眼泪汪汪盯着爹一脸凄凄惨惨戚戚。
爹捂了眼自是见不得他这副媳妇样儿,在爹眼里,好男儿自该像大哥那般顶天立地的阳刚,于是火气更盛,广袖一挥设了禁锢:“你给我跪在这好好反省三天!不许吃饭不许喝水不许偷跑!”
“我不服!!!”八哥极其硬气的喊了一句,却随着爹的怒目圆瞪恨不得将脖子塞进裤裆里,声音由高到低直至听不见,“老九犯错为何罚我……”
却见爹冷笑一声,抚了广袖:“你见老九作妖却不曾阻止,乃助纣为虐是也,此为大不义。同作妖也罢,竟嘲笑于为父,此为大不孝。我罚你在这雪天跪着,你却狡辩是老九之错,不顾兄妹情意,此为大不忠。你这不忠不孝不义之人,何错无之?”
言罢,转袖进门。
现在再想来,我们九个狐狸崽子与生俱来的流氓气质,委实随了爹。
如此生掰硬扯的理由,我爹也能说的堂堂正正,说的我服了气,八哥瘫了身。
虽说当年我少不更事时甚是混蛋,却也明得事理,八哥替我受了罚,我自是惭愧的很,便与八哥一同在雪地里跪着,与他有一搭没一搭的扯着家常。
“你倒是有错每次都能堪堪躲过,只是可怜了为兄。”八哥一脸无奈,“下次见你行凶可得远远躲开,省的再落一个同伙罪名。”
我挑眉:“我们一直不是同伙吗?”
“何由?!”八哥堪堪摇头:“小姑奶奶你可别再作妖害我。”
我将沾了飘雪的衣襟甩了又甩,言道:“前些日子二哥新酿的桃源醉一夜之间空了底。”
八哥连忙作禁声状,笑的一脸谄媚:“好小九儿,八哥自是该护着你的,以后你的错就是我的错。我的错…”见我抬眼望着他,八哥连忙口风一转:“我的错自当还是我的错!小九儿你可得给八哥兜紧了,莫告诉二哥。”
似是想起了二哥的恐怖,八哥一脸惊悚的咽了咽唾沫。
我拢袖垂眸:“八哥放心,我嘴向来严实。”言罢附送一个萌煞天下无敌手的笑容给他,却不知是雪天太冷还是怎的,八哥还是抖了一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