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这是月钱?”
“没错。”云芊芊喝着银耳莲子羹,翘着二郎腿道,“每个人都应该有一个价位,难道你觉得以你慕大小姐的身份顶不上二三十个丫鬟吗?”
原来是二三十倍的丫鬟月例,慕啸月内心稍微平衡了点,但依旧拉不下脸收下这笔钱,撇头说到,“那我也不能要你的银子,传到外人耳中,我西化君的脸都丢光了。”
“不要钱?”云芊芊对此早有准备,面露出狂喜之色道,“那就不给了。不过这话要是传出去才真的掉身价呢,说明你一文不值。”
慕啸月手掌紧握,骨节格格作响,过了一会儿,嘎声道,“那……那我要了。不过我只干一个月,等你身体养好了我就走。”
“我会慢慢养着,到时候再看吧。”云芊芊微笑道。寻常伤筋动骨还需一百天修养呢,她这回重伤,大家都看在眼里,大可叫大夫诊出些内伤的症状,到时候一个月两个月,或是四五个月,还不是自己说了算?
看着什么活都没干的慕大小姐捧走一盘银子,青琉就气不打一处来,心想:明天不能叫慕大小姐继续空闲下去了,她可是收了二三十倍月银的次等丫鬟,特权开得比青翡还大了。
青琉替云芊芊按压肩膀,面上无甚动容,凑在耳后道,“夫人,您先是让慕家在生意场上步履维艰,然后又以银两接济她,似乎要帮她度过这个难关。奴婢搞不懂这是何用意了,还请夫人明示。”
明示?这事情是能明示的来的吗!
云芊芊放下茶盏,糊弄道,“再烈性的蛮马,遇到好的伯乐,驯服了都能用。我就是要先挫一挫慕啸月的锐气,然后给个甜头,她以后见了我就能服服帖帖。这世上的野兽都是如此驯服的,何况是人。”
青琉竖起耳朵听着,一副“你说的好有道理,我赶紧记下来”的受益模样。
亲口说出这段话的云芊芊却在心中腹诽道:我竟然能说出这等歪理邪说,为了掩饰我当初的决策失误我也真是拼了。先把慕啸月搞得濒临破产,然后再去扶贫,这是何苦呢?看来过段时间得找些营养品补补脑子了,以免将来思维能力跟慕啸月处于同一水平,那可真是一切都“拔凉拔凉”了。
云芊芊一口闷了银耳羹,当即说出决定,“明天开始,早饭吃核桃粥,晚饭多加一碗豆羹或者鱼汤。”(鱼:我七秒记忆,你确定要加我吗?)
青琉记下菜单,转首又提醒道,“夫人,您确定吃这么多身上不长肉吗?”
云芊芊一拍桌案道,“长肉也要吃!咱们侯爷还不是一身横肉重得要死,我合该长些肉来增强抵抗力,要不然晚上都受不了啦。”
她说完这句话后,只见丫鬟们个个红着俏脸低下头去,这才猛然醒及自己说出了什么大事。唉,她果然是脑子受损需要滋补了。
脑子要天天动,才可活学活用;武功要天天练,才可水到渠成;还有书画诗词,要天天边学边练,才可精益求精。
云芊芊却不知顾若朝今日是犯了什么执拗,突然就与文房四宝杠上了。
她进到书房中,见相公显然是要奔着书画大家这个名誉去了。她略略咳了一声,打断道,“嗯,你要给我的图册不是画完了嘛,怎么又画上了?”
书房里的这些东西平常几乎没人用,想不到顾若朝一旦发奋起来,把积了两三年的纸用了个一干二净,还要叫正午去另外添置。
“你来看看这个人,你认不认识?”顾若朝拿起墨迹未干的一张人物像,叫云芊芊辨认。
“有点眼熟。”云芊芊昂首压胸,噘嘴说到,“但此人凶巴巴的,肯定跟我不投缘。”
顾若朝两手支于桌面,倾身凑近云芊芊耳畔道,“这是曾经的党项王,死于我的刀下。但是我在未来见到了一张与他相似的脸,他叫璇玑子。”
“璇玑子?”云芊芊捡起地上作废的画纸,看得出一张张都是同一个人,不同的是这些画得比较差,原来顾若朝浪费这么多纸和墨水就是为了画出这个“璇玑子”。可惜她只是眼熟,也许是在哪里见过一面就忘了的人,摇摇头道,“不认识。”
顾若朝不信道,“人都可以改名,但大体的样子不会变。也许他的目光不是这样,而是更为柔顺,像这一副,你瞧瞧,现在认不认识?”他拿起压在桌底的另一张半成品,指着画上的眼睛再问。
就说顾若朝不是专业画师,云芊芊看着这双眼睛才豁然道,“这不就是元无易嘛,是我认的干弟弟啊。哪叫什么璇玑子。”
顾若朝讶然,反问,“你认过干弟弟?为何我从不知晓!”
“难道我做任何事情都要先报于你知,你也不是每时每刻在我身边啊。”云芊芊掀起那张画,稍显骄傲的道,“元无易是我在星雾山跑马场救下的一个人,当时三婶也在,后来他伤渐渐好了,在三婶安排下,我们算是结拜为姐弟了。”
其实元无易的年纪比云芊芊稍大一岁,云芊芊却执意认为自己在心理年龄上比他年长,于是当了姐姐。
顾若朝面色一沉,又问,“确定你是在星雾山救下他的?是哪一年的事?”
“去年嘛。”对此,云芊芊倒是记忆犹新,“就是我们婚后不久。我自己救的人,还能弄错地方?”
顾若朝瞬间回想起,去年正是自己带着云芊芊去星雾山的,并且这件事是他利用逆命蝶回到过去后才会发生的,当即骇然道,“原来历史在那个时候就已经改变了。”
“什么改变了?”
目前来看,至少是党项少主的性命被保留了。顾若朝淡然道,“如果我所料不错,这个元无易应该就是党项王遗留的小儿子,我原先以为他应该在四年前就去世了,原来直到去年都还活着,那他真正的死亡地点应该就是在星雾山,历史正是在那个时候被你改变了。他如果不是被你搭救的话,肯定就死在那儿了。”
云芊芊夸张的张大了嘴说到,“哇,那我救了前朝王室,也就是敌国余孽,会不会掉脑袋啊?”西戎占的一半江山都是党项故土,党项遗孤被她所救的这一消息若是传出,真有可能引来杀身之祸。
顾若朝揉了揉云芊芊的头道,“没有人能要你的脑袋。”莫说这个党项少主即便现于大庭广众也无人认识,即便身份被揭穿,往后的云芊芊和他应该也有着足够的自保能力。
云芊芊还是不放心的道,“可……被皇帝知道了怎么办?”
西戎元武帝虽然是性命不长了,但毕竟现在活着。
可顾若朝十分确定,印象中不管是元武帝还是后继的天元帝都从未再度追查过党项遗孤,以今后的西戎形势来看,他们更加不会有此空闲,是以笑着说,“陛下应该认为他早就死了。值得注意的是,你是在谁的手里救下的这位干弟弟?”
云芊芊十分意外的在这句话中听出了一股酸味,缩缩脖子表示自己很无辜,“那是一帮绿林中人,我也不知道是谁,反正都被三婶的部下处理掉了。好像留了一个活口,但我没参与审问,不知道三婶是不是曾经问出点什么来。”
顾若朝猛然间悟到一个关键点,璇玑子一次成为天元帝的国师,一次成为太平王的国师,最初应该都是由奉孝夫人引荐。她不可能让一个无关的外人去自己家族做国师,所以她很有可能知道璇玑子的真实身份。
虽然党项七族被灭,但不管是今时还是来日,党项少主的身份仍然有着极大影响力。特别是对接盘了很多党项地盘的西戎,要是某一日拿出这个身份,说不定能一呼百应,引各地党项遗族来投。
奉孝夫人似乎知道很多事,却每每死得蹊跷。
顾若朝看了看漆黑的夜色,颇有些留恋的叹了口气道,“看来今晚不能早睡了,咱们得赶紧去见一见三婶。”
云芊芊打个哈欠道,“一定要今晚吗?我白天才被马车撞伤耶,要是现在活蹦乱跳的出去,不是明摆着告诉人家我们顾府里面有神医嘛。”
“我时间不多,今晚不去问,说不定就没机会了。事情要是交给你,你能跟三婶好好沟通吗?”顾若朝莞尔一笑,“况且咱们走后门,你换一身轻便的衣服,不是去招摇过市,没人会注意到的。”
云芊芊不服的哼了一声,这话说的好像她平日穿得很花枝招展。
……
夜明星稀,傍晚时分被夕阳烘烤上天的水蒸气绕成一团云雾,遮在山脚的一所三进院落上方。
虽然星雾山跑马场被顾明礼夫妻视为第一产业,他们平日却是住在荷西街的雾龙巷,所谓闹中取静,当是如此。周边只有四五户人家,且相隔较远。
“砰砰”的敲门声打破夜的寂静,柴奉宁以为是顾明礼,打开门,门前站着的人却跟想象中不一样。而且,她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自己开的是内院的门,外面院子的门到底是谁开的,又或许这个人直接是从院墙外边跳进来的!
柴奉宁单手一送,又将门甩了回去,栓子一落,直当没有过刚才那个开门动作。
屋外一男子的声音添点委屈,“朕难得出宫一趟,你就不请我进屋坐坐?”
柴奉宁返身回屋,取下高悬梁上的宝剑,短暂思考过后又挂了回去,抓起一把扫帚,隔着门说到,“陛下驾临,这屋内怕是没有您的座位。”
“朕……自带了。”一个皇帝说出如此语句,也真是很无赖了。
柴奉宁暗笑一声,抵触道,“龙椅吗?只怕放不下。”
“要是将我晾在门口,更被人说闲话吧?”元武帝怀着忐忑的心情,特意挑了个顾明礼出外走动的日子过来叙叙旧,曾经想过会受些刁难,却没想到连门都进不去。
早知刚才就不应该在门外装深沉,而该在开门一瞬间先挤进去再说。唉,人生之失算,不在某事某刻,而在每时每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