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庭荷将竹叶放在手上,也觉得与平时见过的竹叶不同,但书墨刻坊旁边的竹子只是寻常的青竹而已,与这竹叶全然不同。
“莫姑娘,你可看出什么?”
“这竹子到像是西方一种名叫‘合欢竹’的叶子,不过端朝从不长这竹子,不知这叶子是哪里来的。”
“的确新奇有趣,我未曾见过。”骁再新将竹叶妥善地收起,又放入自己的袖子中,“我拿回去与我大哥一起参详参详。”
“合欢竹有毒,能致幻,骁公子还是扔了吧。”
“不至于吧,只是一片叶子罢了。”骁再新满不在乎地回到后院他自己的房间,而莫庭荷则是在院子里用水做了个小镜,临睡前,她还给青汐发了个信号,盼着如果青汐看见就能来找到她。
莫庭荷一晚上也没怎么睡好,心中还惦记着《帝农散记》的默写,刚合了一会儿眼睛就坐起身来,侧目看看水镜外面,天已经亮了。
莫庭荷解了水镜,院子里纷乱的声音一下灌入她的耳朵,莫庭荷走了几步,就看见红豆哭着从眼前跑过去。
“你们什么时候回来的?”莫庭荷跟在红豆身后,“石公子呢?也回来了?《帝农散记》可曾拿到?”
“没有,没有,我都不知道我怎么回来的。”红豆捂着脸只是哭。
“那萧公子呢?”
“我没看见她。”红豆抽泣着说。
两人正说着话,骁再新也是一脸茫然地从房间走出,红豆一见骁再新,立时尖叫:“你走开!你离我远点。”
“红豆姑娘,天地良心,我真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啊。”骁再新抓着胸口的衣服,痛苦地说。
莫庭荷一头雾水,抱着红豆的肩膀问:“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受了什么委屈?”
红豆除了哭,一个字都不肯说。
掌柜与掌柜老婆也出来了,掌柜老婆一看红豆饱受委屈的模样,再看她始终怨怼地回避着骁再新,抓起地上的木棍就往骁再新身上打。
骁再新被打得受不了,抱着脑袋说:“我只是迷糊了,我不是故意的,不是故意的。”
莫庭荷这才看明白昨夜里骁再新与红豆发生的事,正要说话的时候,周子昂从外面急匆匆地过来了。
“石草草在哪里?我得了消息,说他深夜闯宫?现在已经被禁卫军抓起来了,江副院长跑去求情,昨夜不还在这里吗?怎么就去了宫里……”周子昂进到院里看到这一团混乱,又没看见石草草,心底一沉:“果然是真的?”
红豆听到这个,大叫一声后就晕了过去。
莫庭荷连忙问:“就石公子一个人被捉吗?有没有萧公子?”
“我也不知,早上太武院的人给我送的信,因为石草草是太武院的学生,所以消息传得快。但细的事要等江副院长回来才知道。我就是想知道,昨夜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怎么平白无故的,就跑宫里去了。”
莫庭荷将昨夜的事与周子昂说了,却没说红豆与骁再新的事,本不想把这件事牵扯大,但是掌柜却站在周子昂身侧,与他耳语几番。
周子昂的眉头越皱越紧,听到最后,冲出门去,解下马上的鞭子便往骁再新身上抽,骁再新痛得满地打滚,哀嚎不断。
“报官!定要将此等孽种绳之以法,给红豆一个交代。”周子昂用鞭子指着骁再新,怒火中烧。
“不能报官。”莫庭荷却在此时说话,“若是报官,红豆的名节没了不说,你们周家这书墨刻坊也没了。”
周子昂顿住:“莫姑娘,你的意思是,他真是骁再新?”
“原来你从没信过吗?他的确是骁再新,周公子你想想,如果官府知道骁再新尚在人间,还是你们周家书墨刻坊收留的,周公子,你知道这是什么结果吗?”
“莫姑娘,你也是个姑娘,居然为狂徒说话?”掌柜待红豆亲如女儿一般,即便心中透亮,可有些事,又怎么做得出来。
“我不为任何人说话,只是让周公子权衡利弊罢了。”
“我们周家的利弊,怎么可能牺牲掉一个女人。”周子昂拉起骁再新,要将他拉去报官,“你现在就跟我走,我舍了我们周家什么都不要,也要为红豆出头。”
“东家,东家!”掌柜老婆跪了下来,“东家,这种人该千刀万剐,可我家闺女也是无辜的,东家报官前,能不能容我们先将女儿安顿,以后恐怕再也见不了了。”
“周公子,你行事定要想清楚,为一人出头牵连无辜之人,究竟何为正义?”莫庭荷拦在周子昂面前。
“莫姑娘,你的意思就是,你要保这淫贼?”
“我只是觉得,我们先调查清楚会更好点。”
周子昂用手指了指莫庭荷,然后用力地扔下马鞭。
莫庭荷又说道:“此事追根溯源,定是萧公子做的恶,周公子,骁再新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你可先骁再新关起来,萧公子必定要来带骁再新离开,一旦他落入你手,便是你报仇雪恨之时。”
“这点不用你说,我自有安排。”周子昂让掌柜把骁再新牢牢绑住后扔进柴房,然后带着掌柜出去了。
莫庭荷陪着掌柜老婆在厨房烧饭,掌柜老婆泄愤一般宰了只鸡,她眼窝子浅,唉声叹气不停抹眼泪,看到情绪并没有太多改变的莫庭荷,不甘地说道:“莫姑娘,你也是女人,怎么却一点都不难受呢?”
“我也难受,我与红豆姑娘相处时间不长,但我喜欢这可爱的姑娘,她遇到这件事,我作为女人怎能不恨,可是恨又如何?眼下这个情况,难道只是杀一个骁再新就能解决的吗?”
“骁再新是罪首,不杀他又怎能解恨,莫姑娘,这样的事,有几个女人能受得了?”
“没有女人能受得了,只是,你想想,骁再新独身一人来上京城,他哪里敢招惹官司?偏偏在这境况下,居然对红豆做恶?对,他是作恶之人,却也是被恶人利用之徒,如果我们只责怪骁再新,岂不是让大恶之人逃脱吗?”
“话是这么说,只是我始终咽不下这口气。红豆自来我们这里后,我对她甚是喜爱,把她当做亲生女儿一般,世上哪个母亲见女儿遇到这种事可以善罢甘休?”掌柜老婆看莫庭荷还不说话,继续说道:“我不放心红豆,我再去看看她。”
莫庭荷在厨房继续忙碌的时候,掌柜老婆却神色慌乱地跑回来说:“莫姑娘,红豆,好像有些怪。”
莫庭荷扔了手上的事连忙跑去红豆房间,就见红豆坐在墙角,用手指抠弄着墙上的灰,她的眼中无神,也不知痛,手指头上全是淋漓的鲜血。
莫庭荷连忙拉起红豆的手腕,按捏了半天,快速开了一副药方给掌柜老婆让她去抓药。
掌柜老婆把药端来,明明是烫得不行的药汁,红豆竟像没有知觉一样,一口喝下,嘴唇与舌头都被烫得通红,可她全无反应。
“莫姑娘,这是……”掌柜老婆恐事态变大,已经知会了掌柜,如今两个人都手足无措地站在莫庭荷身边,殷殷期盼地看着她,莫庭荷成了他们如今唯一的希望。
莫庭荷照顾了红豆半日,突然想起柴房的骁再新,于是又跑去看他只见骁再新也是神情木然,全身上下被捆得结结实实的。
莫庭荷伸手在骁再新的手腕上捏了几下,又仔细观察他的瞳孔,肃穆地说道:“都是一样的……”
“什么都是一样的?”跟在后面跑进柴房的掌柜心惊胆战地问。
“他和红豆,都一样的,像是失魂了一般。”
“这是什么意思?”掌柜的腿脚发软,倒退了几步。
掌柜老婆则是指着骁再新的胸口突然叫道:“他的衣服里藏了什么?”
莫庭荷从骁再新的衣服里取出一片粉红色的叶子,竟是合欢竹的竹叶,奇道:“这叶子怎么会在这里。”
“这片叶子,对了,刚才我给红豆换衣服的时候,她的身上也贴着一片这样的叶子。”掌柜老婆伸出手指,点着那片竹叶说道。
“我再研究研究。”莫庭荷将这片叶子放进自己的香囊之中,然后站起跟掌柜与掌柜老婆说道:“他现在与红豆姑娘一般,我怀疑他与红豆姑娘都是中了毒,而这毒与合欢竹必有不可可少的联系,我要再仔细回想一会儿合欢竹之事,你们看好两人。”说罢,莫庭荷进了自己的小镜,再也没出来了。
周子昂在太武院门口了半日,总算看到江副院长的车辇,连忙迎了上去,江副院长见到是周子昂,便带着他一起进了太武院。
江副院长告诉周子昂,石草草这次惹的是大事,他不仅仅是擅闯宫廷,还滋扰宫妃,闹成极大的丑事,骁鸣鹤怒火中烧,非要杀了不可,无论何人都是劝不了的。
“抓住的只有石草草一人吗?”
“除了他,还会有谁?我说他也真是忒大胆了,仗着功夫好,深夜闯宫,还扰乱宫廷。”
“江副院长,石草草的功夫你是知道的,就算他擅闯宫廷,就算他滋扰宫廷,只要他想逃,未必能那么容易抓住。”
“我也是这样想的,不过我也问了当时抓他的禁军,说是当时石草草形似癫狂,功夫也是打得乱七八糟,毫无章法,所以很容易就抓住了。”
“那此事皇上想如何处理呢?”
“这也的确是件犯难之事,我此番去宫里没见到皇上,他们只跟我说皇上震怒,石草草的命是保不住的,可皇上嘴里没说出那句话,底下人也不好胡乱揣测,所以此事如今还跌宕在那边,不过石草草在大牢中的苦头可没少吃。”
周子昂接言道:“如今又怎么是考虑他吃了多少苦,能保命才是最好的啊。”接着,周子昂又问:“敢问江副院长,被抓的真的只有石草草一人吗?有没有一位姓萧的人?”
“姓萧?哪个萧?”江副院长嗅到转机。
“是这样的,上京城来了一位姓萧的公子,说是前朝萧庾后人,其人阴险狡诈,此番石草草闯宫便是受萧姓公子的蛊惑,而且这位萧公子功夫比起石草草差得很远,若是石草草被抓,怎么偏偏会漏了萧公子一人。”
“你的意思是什么?”
“以萧公子的功夫,若是落在宫中,最多只能躲藏在暗处,若是没有石草草的帮助,翻出宫墙难上加难……”
“你的意思是,那位萧公子此刻还在后宫中?”
“恐怕如此啊,江副院长此事比石草草之事更加严重,萧公子可是萧氏后人,其人心计深沉,恐怕会对皇上不利啊。”
周子昂这么一说,江副院长更紧张了,此刻他一刻都待不下去,连忙让人备马又往皇宫去了。
周子昂也不敢走,坐在太武院里等江副院长回来,可一直等到华灯初上,江副院长都没回来。
太武院的执掌过来,委婉地劝周子昂离开,周子昂却不舍得走,站在太武院门口继续等。
夜露深沉,不知不觉,周子昂竟等了一个晚上,江副院长都没回来。
周子昂总算觉察出问题,即便江副院长再如何在宫中打点关系,他都不可能在宫里呆上一整个晚上,如此看来,定然是又出了大事。
周子昂立时赶回太书院找到申一通。
申一通对周子昂的到来并不好奇,还招呼周子昂一起吃早饭。
“周生在太武院呆了一个晚上,恐怕早就饿了,喝口粥暖暖身子吧。”
“你怎么知道的?”
申一通笑了:“周生,我知道的远比你想象的多,我甚至知道昨夜宫中发生了什么。”
“不可能,你不可能知道的,你又没去宫中。”
“周生有意思,我申一通在朝中这么多年,难道连这点耳目都没有吗?若是你想知道,便乖乖喝了这碗粥,我跟你说说。”
周子昂无法,捏起粥碗将一碗粥灌入肚子,白粥温热,周子昂顿时觉得五脏六腑都舒坦很多。
申一通用筷子点着桌子说道:“周生,老江两去宫中究竟所为何事?”
周子昂正在琢磨要不要跟申一通说出实情,但申一通显然不想知道那么多,而是继续说道:“老江错就错在第二次去了宫中,宫里以搜寻刺客为命彻查后宫各个角落,结果刺客没找到,却翻出了一个秘密。”
“什么秘密?”
申一通神秘一笑:“虞后与静王的秘密。周生或许不知,虞后与静王早有私情,此番搜宫竟查出了两人旧情的证物,圣上大发雷霆,现在太医都去了宫中,你可知太医们要去查什么?”
“查什么?”
“查太子。”
周子昂倒吸了一口冷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