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有意思，何管家，不如你跟我说说，我又有哪里说话不算话了？”
“苏公子何必明知故问，就好像你早知道这几个是我的心腹，还故意折辱他们，逼我出手。苏耀钰，我就问你一句，你是何时发觉我的。”
“若要说起怀疑，其实我已经怀疑很久了，这么说吧，我第一日在家中见你，我就怀疑你了。”
“你怀疑我什么？”
“你还记得吧，我那次回平安府没多久，申一通就来了。那时，我刚从哲敢族脱身，申一通怎么会知道我回平安府了呢？”
“你那个时候就知道了，我是申院长的人？”
“既然你已经承认了，那看来我并没有猜错。”
“你既然早知道我的身份，为什么不拆穿我，而任由我在平安府呆了那么长时间。”
“一是我不知道申一通把你派来究竟是为了什么，另一个，就是你的确办事得力，将我父母交由你照顾，我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好。”
“苏公子可真是好胆量，也不怕我对你父母不利？”
“何管家，当初是你推着我父亲去莫家提亲的吧。”苏耀钰这话一说完，连莫庭荷都在侧目看他。
苏耀钰却继续说道：“我父母断不会看上莫家门户，但我父亲偏偏还让你带着媒人去提亲了，后来虽然被庭荷父亲拒绝，但你自己没觉得当时你已经漏出马脚了吗？”
“漏出什么马脚？”何管家嘴里说着，其实心中却虚得很，他惴惴不安地思考着苏耀钰究竟知道多少，苏耀钰心中明白真相那么多年，居然都隐忍不发，心机之沉，让人毛骨悚然。
“何管家，既然咱们话里话外都说开了，不如你自己说说，申一通派你来这边，究竟是为了什么事？”
何管家：“……”
“哦，看来何管家是不愿说，没关系，我也不是强人所难之人，不如这样吧，何管家，你将小翠交出来，我也放你一马，如何？”
“怎会有如此便宜之事?”
“反正我们山水有相逢，早晚都会再见面的，何管家，既然你在申一通手下做事，还怕将来没机会再较量一番吗？”
“你也要将我那几个心腹一并放过。”
苏耀钰让赖茗儿把那几个装作家丁的人带过来，又问道：“苏家可否还有何管家的人？不如一并带走吧，不然，将来若是被我查出来，恐怕会比今天的他们惨上百倍千倍。”
“没有了。”何管家怒目而视，“少爷好眼力，一下就将我安插的人点出来了。”
“其实也不难，我就是苏家的人，多出来的生面孔我总能认得出的，毕竟前一世，我们苏家从来没有一个姓何的管家。”苏耀钰淡定地饮了一口茶水。
何管家却轻蔑地说道：“少爷这番话，我可听不懂了。”
“也罢，你把小翠交出来，然后你们便走吧。”
赖茗儿却急了：“少爷，他可不是好人，你今天就这么放了吗？”
“那你想如何？”
“我觉得至少要废了他们的功夫吧，不然，回头过来找我们苏家寻仇可怎么办？”
“何管家在我们苏家那么多年，可曾亏待过苏家任何一个人？”苏耀钰摇摇头，“他有他的任务，但他的任务绝对不是对付我们苏家。”
何管家向苏耀钰投过欣赏的一瞥，继而说道：“苏公子没说错，何某留在平安府，的确是另有任务，只是可惜，任务完成得不好。”
“何管家想说了？”
“不想说，赖茗儿，我带你去找小翠。”何管家转头前，又看了眼莫庭荷，摇头说道：“莫姑娘，强变命格，并不见得是见好事。”
“什么意思？”莫庭荷皱眉问他。
何管家冷笑一声，没有回答，而是带着赖茗儿离开了后院，又过了半刻钟，赖茗儿过来，与苏耀钰说：“小翠没死，只是晕了过去，我已经派人叫来郎中了。”
“何管家已经走了？”
“嗯，少爷，刚才我与老爷夫人说了这件事，老爷夫人已经吩咐下去，何管家来后招进的丫鬟家仆全数辞退，我看老爷夫人也是被吓得不轻。”
“父母自然是害怕的，养虎为患好多年，难免后怕，那些人辞退便辞退吧，回头再买些，不过好在，小翠没死。”
莫庭荷想到苏耀钰之前说的那些，又问：“苏公子，小翠没死，于你我而言，是好事还是坏事？”
“应该是好事，表示这边的很多事都在变化，庭荷，刚才何管家也说了，他其实是想将所有的事情推回正轨，可是他却无能为力。”
“你刚才说，何管家想让苏老爷去我们莫家提亲？难道前世也是如此吗？”
“前世的确是我父母去莫家下定，提亲，当时你父亲已经过世，家中只有你母亲一人操持，我们苏家家大业大，你母亲虽然心中不情愿，可也违抗不了，然后就将你嫁过来了。”
“所以，何管家也想让我嫁进苏家？”
“没错。”
“前世小翠也是死了的对不对？”
“前世里，我为了照料你，收了小翠在房中，结果没多久，小翠便坠井身亡，是不是与今日之事出奇地巧合。”
“这也是何管家刻意安排的吗？可既然如此，何管家为什么又没有真的杀小翠呢？”
“庭荷，所有的事情，总有前因后果，前世的因结前世的果，而这一世很多事情都发生变化，静王兵变失败，我成了端朝的文武状元，你则是入仕进了内阁，就连我们的婚约都是圣上指婚，你我的境遇较之前世已经发生了很大的改变，所以本来就不可能按照前世的进程发展，若是硬推，反倒就有些奇怪了。”
“所以，小翠的坠井也是硬推的结果。”
“前世，小翠坠井有不少原因在里面，这一世有很多事情都没发生，小翠未必会跳井，无非是何管家为了让小翠死而准备的跳井，可是这样终归是瞒不住的，而且，我怀疑何管家并不能在这一世真正地杀人。”
“所以他并没有真的杀小翠，只是做了假样子，哄骗我们所有人。”
“对，其实他也是想告诉我，即便到了这一世，事情的结果也不会发生改变。”
“那苏公子，你相信结果会发生改变吗？”
苏耀钰轻松地笑了起来：“庭荷，今生的结局定会改变，何管家和申一通他们越着急，说明事情越不往他们想的方向发展，也说明很多事的结果已经超出了他们的想象。”
“可是苏公子，庭荷有一件事实在不懂。”
“好，你说。”
“苏公子，若是结果发生变化后的我们，还依然是原来的我们吗？”
“庭荷，我想，我跟你解释过，无论时空如何变化，人终究是只有一个。”
“这唯一的一个，究竟是神识还是人自己，苏公子，既然神识是可以脱离人体的，那是不是表示只要将神识依附在一具陌生的人体中，那么这个人就能和神识融为一体呢？那么那具躯体里的神识呢？”
“庭荷，你的理解始终将躯体与神识分开，但我要告诉你的是，神识和躯体是一致的，躯体并不能容纳非本人的神识，只要神识入体，便会与原来的神识合二为一，所以无论沧海桑田如何改变，那个人始终是那个人。”
“可为什么我却没有那个莫庭荷的记忆呢？如果说这个世界都只有一个莫庭荷的话，为何我从未感受到有另一个我的存在？苏公子，我与那位莫庭荷，可有一丝一毫的想象。”
“你们无论是相貌还是聪慧都是一样的。”
“她也曾拜临逸修士为师，也曾阅览幻水镜内全部书文吗？”
“这倒没有，她只是个普通女子，在女子中才华横溢，学问却没你钻研得深，她不懂医术，也不通玄术，诗文是顶好的，但也就爱些诗文音律了。”
“所以，她与我并不相同，我也不是她。”莫庭荷退了一步，“苏公子，今日既然又谈到这件事，我想我还是要与你把话说开，我介意你口中的莫姑娘，就是你上一世的妻子，虽然你总说无论多少世，你终归是你，而我终归是我，但我不这么认为，我觉得你是上一世的你，而我是这一世的我，你属于你上一世的妻子，而我还不知道我这一世的良人是不是你。”
“庭荷，你何必如此计较这些小事呢？”
“苏公子，在你眼中，这些都是小事吗？不是，我不认为这些是小事，苏公子，你不知这些事已经折磨我多久了，我恋慕你，想亲近你，可一想到，你看我的时候并不是看我，而是在看你上一世的妻子时候，我就觉得无比难受，我觉得你心中的并不是我，而是你上一世的妻子，你要保住的也是你上一世妻子的性命，若不是我与你上一世妻子的性命休戚相关，或许你并不会真正来看我。”
“庭荷，你这么说，也未免太过小看我了。”
“好，既然这样，苏公子，我们换个说法，若我并不是莫庭荷，而是柳家小姐，尽管我满腹诗文，我且问你，你可否会多看我一眼？”
苏耀钰的神色瞬间黯淡下来，他闭上眼睛仔细回想，在脑海中将莫庭荷的面孔替换成柳可意的面孔，陡然发现心中徒增的全是恶念，他一下明白莫庭荷的意思，他似乎爱的根本就不是莫庭荷，让莫庭荷起死回生是他心中的一个执念，而这个执念支撑着他受过这一遍遍的苦，而他心中所有的美好似乎与眼前这个莫庭荷毫无关系。
苏耀钰想着想着，脸色也是越来越难看，额头上全是密密麻麻的汗珠。
莫庭荷的眼神中也全是失望，她无力地说道：“苏公子，有时候，我真想让自己成为另外一个人，张庭荷也好，李庭荷也好，只要不是莫庭荷，或许我还能坦然接受这一切，可是，一切都晚了，对不起，我做不到不计较。”
“庭荷，或许事情并没有你想得那么糟糕。”苏耀钰的嗓音干哑又生涩，他第一次开始懊恼自己，他太执着于目的性，却从不将自己的情感放入其中，仿佛情感只是一层铺垫罢了，却从没想过，没有情感的目的，只是一层空中的楼阁，浮沙遍地，顷刻就要坍塌。
“苏公子，并不是事情有没有那么糟糕，只是你自己从来没有考虑过罢了。”
“我的错，庭荷，我一直觉得，只要顺序对了，只要事情归入正轨了，所有的问题都可以迎刃而解。”
“那都是你以为的，苏公子，事情不是这样的，不是说所有的事情进入正轨，问题就能解决，你只是将你我的感情作为你解决问题的过程，其实你从未考虑过我的心情，我倾慕你，却总是惴惴不安，你心中也不可能不知道，只是你从不会觉得我的不安会影响大局，现在咱们把话说开了，你也明白了，其实你的心意中从来没有我，那此刻的我，又将置于何地呢？苏公子，任何事都不是你以为的你以为，苏公子，你能明白吗？”
“我明白，庭荷，你的意思我都明白。”苏耀钰不由自主地捏住莫庭荷瘦弱的肩膀说：“只是庭荷，现在你我的感情还需要时间整理，但是，这么久以来，难道我对你不好吗？即便我有我的目的，可我也从来没有害过你，不是吗？”
“苏公子，你对我是好，可是并不是我希望的那种好，还是你觉得，你对我好，我就该知足，不能再多要什么吗？苏公子，我要的很公平，我给了你什么，也希望你给我什么，若是你给不了，那我也收回，我只是不希望我的真心成为你的工具，我难道做错了吗？”
“不不，庭荷，你没做错，错的是我。”苏耀钰再没脸面碰触莫庭荷，他双手握空，又捏成拳，心中的懊恼一阵接过一阵，上一世也是如此，他执着于一个结果，却总忘记感情是会在不经意间越走越淡，最终，他还是输得一败涂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