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斐讪笑:“苏生,我现在没有家人。”
“现在?”
“苏生,你看那边过来的可是秦阁长?”裴斐指着远处弓背走来的大汉,正是秦常德。
秦常德抱拳对明国公说:“国公大人,请借一步说话。”
扶轿的侍卫挡住秦常德道:“国公身体不适,若有事,先来递帖子吧。”
秦常德咬着后槽牙再说:“请国公大人借一步说话。”
“你一个区区的联安阁阁长,难道还要强逼国公不成?国公为何要听你的?”
“国公大人,借一步说话!”秦常德还在坚持。
“你!”侍卫还想说话,突觉脖子一凉,原来是一个袖镖牢牢压在他喉咙上。
秦常德再次说道:“这里是宫城,秦某不想造次,可若是国公执意不见,那也莫怪秦某破釜沉舟!”
明国公缓缓睁开眼睛,无比虚弱地说道:“秦阁长,昨夜之事,我们明国公府定然给你们一个交代。”
侍卫也盯着秦常德的袖镖说:“我们明国公人从不怕死,你敢杀,就在此刻杀了我!”
秦常德气势上终究落了败,后退两步,让明国公的轿辇先走。
明国公用手撑着额头,老泪纵横,嘴里一直低低喊着:“冤孽,真是冤孽!”
……
王从勇假意在上京城寻了一番,到下午时候,将莫庭荷“送”回了苏耀钰处,莫庭荷刚进府就看见莫伯舒站在那边,笑嘻嘻地看他。
莫伯舒抱着一个包袱交给莫庭荷:“我也没什么能送你的,这个东西好,我给你带来了。”
莫庭荷打开包袱,里面是一身红色的嫁衣。
莫伯舒不好意思地说:“你与苏公子成婚这件事,还是不方便告诉娘,但是我是你哥,不能在你嫁人这天还让你委屈,所以我给你买了嫁衣,送你出嫁。”
“这身衣服倒是比宫里赐的都好看。”莫庭荷抱着衣服,眼泪一颗一颗往下掉。
另外有个家仆也送来几个盒子,说是云城的周子昂与青汐送的,莫庭荷打开看了,都是些边境稀奇古怪的东西,周子昂附信说,这些东西都是青汐看着有意思买的,什么都买了双份,多的这些都给莫庭荷送了过来,莫庭荷看到里面有一套首饰,工艺很奇怪,不由得多看几眼。
“你喜欢?”苏耀钰也凑过来看。
“觉得稀奇罢了。”
“我看你也不爱这些东西,之前送你的簪子从没见你戴过。”
“那你先给我戴这个好不?”
“这又不是我送的。”
“青汐眼光比你好。”
“可那玉兰簪子也是你喜欢的呀。”
莫庭荷的手顿了一下,道:“我现下是不喜欢的。”
苏耀钰知道自己说错话,连忙找补说:“庭荷,你别误会,我只是……”
“没什么,我平日着装素雅,你会以为我喜欢那个簪子也是正常。”莫庭荷说话的时候,眼神飘向在屋里一脸喜庆的诸人。
苏耀钰也没再多说,与莫庭荷各去梳沐后,两人走出来,在一个小小的喜堂里拜了天地,然后两人便回了喜房。
虽然这场婚礼的人不多,不过每个婚仪都是齐备的,苏耀钰尽量做到不委屈莫庭荷,只是进到洞房后,苏耀钰的心中还是紧张。
他在莫庭荷身侧坐了一会儿,听到外面赖茗儿叫他,便小心翼翼地与莫庭荷说:“我先去看顾下宴席,一会儿就回来陪你。”
“无妨,你去吧,礼上总不能失。”
苏耀钰一步三回头地离去后,莫庭荷自己揭开自己的喜怕,然后起身看着喜房里的布置,看到桌上还放着采香斋的二十四色糕点,信手拈了一块塞进嘴里,又看到桌上摆的几册话本,这些也是她日常闲着无聊看的,想来也是苏耀钰放过来给她打发时间罢了。
莫庭荷拿起话本子翻了几页后又放了下去,然后便走到床边的首饰柜上,面上的首饰琳琅满目,都是新置办的,最下面的抽屉里有个匣子,是他原来用的,莫庭荷想起苏耀钰刚才提的玉兰簪子,连忙抽开匣子想找出来,可她找遍了匣子里里外外,竟然都没找到那根玉兰簪子,莫庭荷仔细思索一番,还是推门偷偷离开喜房,想要回自己之前住的屋子里去寻找,那根玉兰簪子莫庭荷虽然不常戴,却是一直带在身上的,不敢乱放。
而且苏耀钰在两人婚礼之时独独谈起这根簪子,也可知道这根簪子对苏耀钰来说并不一般。
莫庭荷想到此,心中略略酸涩,可到最后还是埋怨自己:“你也是奇怪,总与自己较劲是为了什么呢?”
莫庭荷回到自己的房里,原本伺候在那边的丫鬟老妈子都不在,想来都在前头喝酒,莫庭荷也不管,便拉开一个个抽屉柜子细细地找,甚至还找了被褥与枕头,最终还是什么都没有找到。
莫庭荷疲惫地坐在书桌边上,看见桌上放了一本册子,那是她信手涂鸦写些杂想的册子,如今不知怎么的,竟在夹缝处出现了一团墨迹。
莫庭荷将册子拉开,看到那并不是墨迹,而是“昏姻”二字,而在“昏姻”二字旁边,渐渐出现了“取次花丛懒回顾,半缘修道半缘君”一行字,莫庭荷惊得站了起来。
墨迹半隐半灭,莫庭荷的精神被紧紧地绷紧起来。
外面有人推门进来,原来是来剪烛花的小丫头,看见莫庭荷后,吓得将手中的小剪刀丢在地上,小丫头结结巴巴地问:“夫人,你怎么会在这里?”
莫庭荷仿佛神思被什么拉走又拉回来一般,浑身一激灵,等再恢复神智的时候,莫庭荷就看见自己的手上握着一支毛笔,册子上写的正是“取次花丛懒回顾,半缘修道半缘君”一行字,而且“君”字的落锋上还带着未干涸的墨渍。
“夫人,今日你大婚,不在喜房里里呆着,来这里写什么字啊。”小丫头抽出莫庭荷手中的毛笔,要拉着她走。
“我是来找东西的。”莫庭荷不肯走,伸手去翻那本册子。
“哎哟,什么东西会夹在册子里啊,夫人,一会儿大人就要回喜房了,若是见不到你,那可算怎么回事啊。”
莫庭荷顺手拿起那本册子,与小丫头一起回了喜房,好在苏耀钰还没回来,小丫头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开了门让莫庭荷进去。
莫庭荷回喜房后,坐在书桌旁边取出一直捏在手里的册子,从头到尾翻了起来,前面的确都是她自己写过的东西,并没什么奇怪,可是翻到最后,莫庭荷却看见有两个签名。
这两个人“莫庭荷”的签名初看几乎一样,可是细看就能看出风骨差别极大,甚至不能认为是同一个人写的。
莫庭荷拿了支笔又在空白的地方写上自己的名字,可不知道为什么,这次竟然一个字都写不出来了,笔与册子之间像是隔着一层东西,莫庭荷什么都写不上了。
莫庭荷觉得屋里气闷得厉害,推开窗户看见苏耀钰正从外面走进来,莫庭荷连忙将窗户关上,然后在床上寻到喜帕盖好,端端正正坐着等苏耀钰进来。
苏耀钰背身进来,将原本热闹嘴碎的诸人都赶了出去,又走向莫庭荷:“什么礼都没落下,唯独落了喜婆这些碎碎念的唱平安,我是实在不想我们两个人的房间进那么多人,庭荷会介意吗?”
“无妨,我也不喜欢。”莫庭荷指了指盖头说:“但这盖头,终归是要挑的。”
“这是自然。”苏耀钰在桌子上拿起秤杆,却也看见莫庭荷带回来的册子,苏耀钰没多想,而是继续拿了秤杆帮莫庭荷挑了盖头。
两人照例喝了合卺酒,莫庭荷站起来帮苏耀钰解开外衣。
苏耀钰笑着说:“庭荷,那么心急的吗?”
“新婚之夜,这样的事找丫鬟来做也不太合适,便由我代劳吧。”
“无妨,平日里我也不是找丫鬟的,几件衣服罢了,又不是没手没脚。”
“苏公子,只是丫鬟伺候脱衣换衣而已,我是那么拈酸吃醋的人吗?”
“我的房里可从没进过一个丫鬟。”
“我记得小翠可被你收房了。”
苏耀钰捏住莫庭荷忙碌的指尖,将她按住:“你可不要冤枉了我,小翠就在我房里住了一夜,那一夜我还与你在一处。”
“我只是想说,你的房里并不是没进过丫鬟。”
“算你赢,我的房里进过小翠。”苏耀钰脱下外衣后全身轻松,坐在桌旁给自己倒了杯酒,顺手也拿起了莫庭荷的册子,一打眼就看见了那句“取次花丛懒回顾,半缘修道半缘君”不由得精神一震,再看到那句诗文后面,竟然有一层淡淡的青灰色痕迹,苏耀钰伸手摸了一下,指尖沾墨,便问莫庭荷说:“这句诗是新写上去的?”
“我也不知道。”莫庭荷将刚才遇到的事情与苏耀钰说了,又将册子翻到最后指着说:“这里有两个莫庭荷,应该只有一个是我的。”
“我想我是知道的。”苏耀钰捏着册子说:“之前在你家,我就见过这样东西,也是签了两个你的名字。”
“怎么会,另一个名字不是我签的,不过你是在何时见过的?我怎么不知道?”
“还记得你承了幻水镜之后昏迷那次吗?我那时想找些治你的法子,便翻了下你的衣柜,结果便发现这本东西了。庭荷,你还特意从上京城把这样东西带出来了吗?”
“我不记得啊,我从不记得我带它出来。”莫庭荷捏着册子翻页,“我只是觉得有这么一本册子写写画画很方便,倒从没想过这本册子是哪里来的。”
“庭荷,这件事便很怪异了吧,依照你的记性,这世上又有什么事是你记不住的。”
“我也有忘事的时候,不是每件事都能记得。”
“可像这件事一般,全然忘得一干二净,曾有过吗?”
“这么一说倒是奇怪了,想来这册子或许与小神鸟羽毛有一样的用处,能让人失去记忆?”
“那又是怎么触动的呢?而且相比而言,这册子后面两个名字又作何解释呢?”
“苏公子可有法子?”
“庭荷,不用改口了吗?”
莫庭荷脸一红:“这一时半会儿的的,不知怎么改。”
“你可先叫相公。”
“要不还是明日之后再叫好了。”
“你害臊了?”苏耀钰将册子从莫庭荷的手上抽出,“夜色深了,你我二人理当同寝。”
莫庭荷小心翼翼地问:“同寝的话,会不会生宝宝?”
苏耀钰挑了挑眉,不明白莫庭荷突然提起这件事做什么。
“苏公子不是曾经说过,所有的前置推动交叉点,如今你我二人已经成婚,若如同前世一般,又生了两个孩子,那会不会就如同前世的结果一般?”
“庭荷,裴斐与我的大计划即将成功,静王不再兵变,所有人的命运都在这件事后会发生改变,你我二人就算结婚,也不可能再如上一世一样。”
“相公,我们真的已经改变了命运?”
“差不多了,裴斐与我说,我们就快成功了,只待静王永远离开上京城……”
“等等,相公,你刚才的话是什么意思?静王不是被皇上处死了吗?若是静王没死,万一哪一天他重头回来,恐怕一切都不会改变的。”
“会改的,静王被逐出端朝,没有身份,没有钱,连爵位都没有,他会慢慢成为一个普通的贩夫走卒,他不会再是静王,既然如此,活着与死了又有什么区别呢?”
“相公,这件事是裴斐与你说的吗?”
“这件事,不能告诉裴斐。”苏耀钰压低声音道,“这件事我只告诉你,你不能告诉任何人。”
“相公,这件事……”
“庭荷,我不是这个世界的,我之前在哲敢族积了太多杀孽,如今,我不敢再杀人性命了,即便是因我而死也不行。”
“相公,你做任何事,我都支持,可是,我就是担心,会不会有所偏颇,让你这么多年所做的事功亏一篑。。”莫庭荷说这话,心里已经开始盘算接下来该如何去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