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11)皇后生日到了。一道圣旨,千秋节取消。不搞任何仪式。命妇不必进宫朝贺。所有寿礼一概不收。嫔妃及王子公主也不必前来拜寿。旨意一下,议论蜂起。有猜疑的,有反对的,就是没有赞成的。
反对派说:“皇后母仪天下。当为天下表率。千秋节不惟皇后生日,更是国之大典,岂可因个人喜好而偏废。若不是皇后便罢,若是皇后,必要过千秋节”,言外之意,陛下可以考虑废后。竑勃然大怒,但涉及馨儿,他只好忍下,不做回应。众大臣见皇上不理睬,便找到太后。太后也觉得不妥,便将竑找来,亲自跟他谈。
尽管独宠馨儿,竑还是经常回宫的。回来只到太后宫中。傍晚便走。有时并没有回馨园,而是去看梦月。
“皇上,这样做不妥吧。”
等皇上落座,皇太后闲聊般说了大臣们的意见。
从前的皇贵妃,如今的太后。她对皇上的做法并没什么成见。只是如今的竑反不如当初的竑,做事总让人议论。再仔细想想,皇上让人议论的,都是跟皇后有关的事。皇上这样宠皇后,她也不知该说些什么。那可是为了皇上差点丧命的皇后。当初的点点滴滴,皇太后还记忆犹新。她实在不忍责备这对年轻人。如果要怪,就只能怪竑是个皇帝。不过,她还是想劝竑理智一些:
“你得为馨儿着想。你这样做,对她很不利。”
竑低头不语。半晌,他说:
“母后,我不能。您知道,我和馨儿走到今天有多不容易,恐怕连馨儿都不清楚。过去的事会慢慢淡忘,但那种感觉我却一辈子都忘不了。我不愿像对待普通妻子那样对待馨儿。这里面有很多事,容儿臣以后慢慢跟您谈。我想我顶得住。”
太后点头,不再说什么。太后的袖手旁观使得众人很泄气。众人闹了一阵子,也就消停了。因为皇上在政务上抓的很紧。一旦本职工作没做好,便被皇上痛批一顿,甚至处分、降职、罢官。众人也不敢懈怠。
馨儿的生日到了。一切照常。皇后不收贺礼,倒是给馨园和昭阳宫的人每人一份赏赐。只有皇帝送给了皇后两件礼物:一件金首饰,和五天的罢朝。那件首饰是一个凤钗。样子不新奇,做工也不精致,却是竑亲手打造的。
“从你一病倒,我就开始打制它,只有在锻造、打磨它的时候,我才能忘掉我的妻子还在昏迷中,不知何时醒来。说来也巧,我刚刚完成它,你就醒了过来。我想这是只吉祥的金凤凰。”
馨儿明亮的大眼睛里涌满了泪。她激动地抱住丈夫:
“竑,我有个要求,”
“什么要求,今天你说什么,我都答应。”
“你要每年给我打件首饰。到我生日的时候送给我。”
“好,我保证。”
第二件礼物“五天的罢朝”,又引来一片抗议。其实,他大可不必这样高调。他只需找个借口,连续五天不召见大臣,也没人会说什么。可他偏偏要公开宣布,为了给皇后过生日,陪皇后,他要五天不见大臣。谏臣们当然蜂拥而起,奏章、折子雪片似地飞到案头。竑仿佛很享受众臣的攻击。他把那些针对他和馨儿的奏章收集起来,挑出言辞最激烈,上书次数最多的人,将最棘手的事务交给他们去做,或官升一级,然后将他们派到麻烦最多的地方去任职。一是求得耳根清净,二是让他们尝尝苦头。不要站着说话不腰疼。当然,他也准备好了,一旦发现人才,他立刻重用。
这样,不到一个月,就有五位大臣被外放。因为不是贬官,而是官升一级,所以谁都说不出话来。
这五天里,俩人并没有停留在闺阁情话缠绵中。竑完全按照馨儿的意愿,随着她,听从她的指挥。馨儿每天早晨,拉着竑,到竹林里,划着小船到池塘里,收集竹叶和荷叶上的露水,回来便烹制一壶最清新的茶。
竑贵为帝后的嫡长子,却从小受到母后的严格要求,从未在意过器物的享受,他也的确对这些没兴趣。现在,他兴致盎然地做着这些事,不是因为事,而是因为做这些事的人。他陶醉于在翠绿的竹林里,黑发垂肩,衣带飘飘的馨儿,小心翼翼地将竹叶上的露水滴进绿玉瓶中。他喜欢划着小船,进到荷塘中央,抱住妻子的双腿,让她稳稳地站着,去收集荷叶上晶莹的露珠。
他为妻子褪下被晨露打湿的鞋袜,将那双雪白的脚放在胸前焐暖。他对递上来的描金彩绘的白瓷茶盏毫不在意,却盯着那端着茶盏的纤纤玉指,他情不自禁地捧起那双手,紧紧贴在脸颊上。那盏价值一两白银一钱的贡茶被弃之一边,直到冰凉。
在缠绵中,馨儿吃完了她的特制的饭。俩人便从一家春的后门出来,沿着山间小路漫步。欣赏着蔚蓝天空下,色彩斑斓的秋山。竑看着看着,便将目光落在妻子身上,边走边凝视着。馨儿也抬起秋水般的双眸看着他,他们便停在了小路中间。过了不知多久,才又继续。就这样,走走停停,赏景爱人。一直到了那个古松下。
馨儿背靠古松而立,斑驳的树影撒在她身上。
“其静若何,松生空谷。”竑吟诵着,低头看着妻子,“馨儿,该回去了。”
一路上,竑背着馨儿,馨儿手里拿着一大束野花、红叶,他们不担心被人撞见。竑早已下令,所有人不得进入一家春的后院乃至后山。
回到卧室,两人相拥着,睡了一个无忧无虑的午觉。到了晚上,儿子被接了来,夫妻二人陪着儿子玩耍,竑和儿子下棋,馨儿教儿子写字。或者馨儿陪着儿子,竑独自在一边看奏章。
到了夜深人静之时,看着月白风清的庭院,馨儿便吩咐小迪,拿出洞箫,在月光下,为她的爱人吹奏一曲。有时换成笛子,有时是琵琶。
竑对音乐一窍不通,他只出神地看着月下盘膝而坐,随旋律而动的妙曼身姿,剪影一般,映在幽蓝的天幕上。
“竑,喜欢吗?”灯下,馨儿将洞箫挂起,
“当然喜欢。”竑揉着妻子的秀发,吻着她光洁的额头。
“竑,你也喜欢音乐了?”馨儿惊讶地问。
“我······”竑语塞。他老实地回答道:
“我是喜欢演奏音乐的人。”
馨儿含情脉脉地瞟了他一眼,笑了。
“对了,你今天吹的曲子叫什么?”竑好不容易想起了一个跟音乐有关的问题。
“梦月曲。”
竑愣了一下。这一下没逃过怀里的馨儿。
“怎么了?”聪敏的馨儿问。
他的反应也够快:“我好像听过这个名字。”
“怎么可能?”馨儿笑着,推开他,坐到了妆台前,开始卸妆。“这不是名曲,是我自己度的。没人知道。”
“你会度曲?”竑吃惊地问。
“这又不难。我有天做梦,梦见了一片光,醒来后,说不清那是什么光。感觉跟月光最像,所以就叫梦月曲。”
竑没说什么。他已经有段时间没与梦月会面了。派去探视的人只说梦月姑娘现在很忙。他也没再联系她。他正想办法让梦月同意搬到西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