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风和日丽,难得无风无雪。我也难得起了个大早,于是随意洗漱了,钻出了屋子,抬起我的大长腿便踹开了阿龙的房门。
阿龙也爱睡懒觉,比我更甚。他还有起床气,我大吼了一声“再睡是猪!”,便一溜烟跑去了前厅,想着能和爹爹阿母一起吃个早餐。
爹爹向来是忙的,除了晚餐几乎是见不得他人的,即便是晚餐也得看日子。我去了前厅,却只看到管家于兹在收拾餐桌。
我有些惊讶,便问道:“阿母呢?”
“夫人和门主一起出去了,是姜赋上仙回来了,门主饭都没吃完就出去了。”
姜赋?重天门有三大上仙,之一便是姜赋。在重天门这么多年,对这个名字倒是极其熟悉的。据说这位上仙自幼便是一个浪荡少年,虽说修为厉害,但是文采更佳,但作的都是淫词艳曲,因而风评有好有坏。
不过姜赋毕竟位列上仙,他碰的女人又都是被他衣冠禽兽的外表迷惑,主动送上门的,也不曾闹过什么事。
我眨巴眨巴眼睛,道:“上仙在哪儿呢?”
我特地翘了半天课,溜到了门厅。刚一露头便被爹爹逮了个正着。
爹爹声音洪亮,一开口便是方圆五里都能闻见,便只有我羞愧难当:“阿鲤!你缩头缩脑的做什么,过来叫师叔!”
好在我脸皮子厚,笑嘻嘻地便迎了上去,张嘴叫着厅上另外那位白衣男子:“见过师叔!”
说着便打量起姜赋来。不得不说,姜赋长得极为漂亮,凤眼墨眉,不只是唇红齿白的外表,更是那一抹嘴角眼角都似有非有的笑意。
怎一个风流君子了得!
我痴痴看了一会儿,道:“师叔你真漂亮。”
姜赋也打量着我,点着头笑了,却是对着爹爹说:“这便是你的掌上明珠了?看着资质倒是极好的,将来长开了又是名震一方的美人。啧啧,怕是又要有腥风血雨了。”
阿母在一旁拉着我坐下,接话道:“上仙说笑了,小女顽劣,不懂礼数。”
姜赋是我见过最有韵味的人。他不如爹爹这般粗犷,也不似母亲这般温和。只觉得亦正亦邪,让人亲近又觉得他似乎有蛊惑人心的魅力。
爹爹问姜赋:“这回要多住些时日了么?”
姜赋点头:“前些日子捡了个小娃娃,一时心软收了做徒弟,也不能带着徒弟四海为家,边想着回来让小娃娃好好修习。”
我歪了歪头,道:“那可以跟阿鲤一起修行啦。”
姜赋笑道:“正是此意,听说我重天门有两个修行数十载便达小乘的天才。我也是回来见识见识,不过你可别骄傲。小乘不过是起步,小乘之后,可能数百年不得破,今后可要注重脚踏实地了。”
爹爹道:“我也不知道我这俩孩子是什么资质,贤弟既然常住,便可以带着我俩孩儿好好修行了。”
我笑道:“有师叔教导自然是好,阿鲤喜欢。”
而后,我便见到了姜赋师叔的弟子,那是一个难以形容的孩子。她长得甚是好看,五官精致的如玉石雕出的画,柳眉,如墨的眼珠子。
我还没有从对姜赋师傅美貌的垂涎中走出来,便又被惊艳了一番。
她只穿着粗布的衣裳,裹得严严实实的,脖子到脚,不漏一丝肌肤,便是双手也缠着黑布,发丝微乱,有些说不出的疏离和冷傲。
我问她:“你叫什么名字呀?”
她眉目不动,眼神也没给我一个,只是低沉的声音从她口中蹦出:“柳墨。”
我舔了舔嘴角,忍住了上去亲她的冲动。
我对柳墨尚且克制,大概是因为柳墨长得白皙漂亮,但毕竟看着就是个瘦弱姑娘,我心中有些心疼,却并没有万分的亲近。而于龙看见柳墨时,我仿佛看见了他们之间有滋滋的火花在碰撞。
于龙是在下课了才来见得姜赋,进门时还甩了我一句:“师长说你再逃学考试便不必去了,通通挂零。”
那语气是嫌弃至极的。
可他见了柳墨之后,仿佛时间就定格了,他就呆呆地盯着她,柳墨也看着于龙。静止了一会儿,柳墨开口了:“你……是谁?”
于龙也是缓了缓神:“于龙。”
实则柳墨长相确实是美极了的,倒不是五官多精致,只是皮肤白皙,而浑身只有一张脸和两只手露出来的禁欲之美,那长发凌乱只是一只发簪别着的随意潇洒,拒人千里却让人讨厌不起来。
只是她眉间微皱的姿态,比起阿龙更是冷漠些。大抵长得好看的人都是这样的吧,我却觉得还是姜赋更好,毕竟人家好看还爱笑。
柳墨来了之后,我们三人一起的修行有意思多了,虽说大多时候还是我自己在琢磨心法,自己在休息内里的精气。但是至少有人会与我一同进食,还时常相互切磋剑法,妙哉妙哉。
相比之下,于龙和柳墨却更亲近些。
偶尔我发呆的时候,也能看见他俩并肩而立,一起琢磨着卷轴中的功法。
那是寒冰诀,我练了六年后,又不练的功法。
寒冰诀极凉,生涩难懂,我却能融入,虽说要把它吃透我做不到。但是这功法的精髓我基本已经参透,多的是如何驾驭冰寒之气,如何调和,如何自用。
只是他们学习的时候,我又换了寒阳诀。
我听不见他们在商量什么,只觉得他们两道袖长的身影,一个翩翩公子阿龙,一个粗布掩不住姿容的柳墨。
般配至极。
姜赋师叔对他这个弟子也是十分上心的。虽说姜赋师叔风流名声,我却不见他身边有女人,每次来看我们都是带着些新奇的东西,精致的糕点,有趣的法宝,还有些我们没听过的江湖轶事。
姜赋师叔也是最细心的师长,一些剑法,一些口诀,师叔总能给我们挑出些改进的地方,他认真的时候嘴角的笑会消失,神色也会显得冷漠。
果然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了。
冷冰冰的龙,冷冰冰的柳墨。
而风流的师叔,指点我这个粗心大意的是最多的。
我们便这样一起修行着,时而三人行,时而单人行。天地间有趣的事情还很多,我却是知足了。
有时我吃着师傅专门做的烤鸡餮足的神情落到了阿龙眼里,他也会笑话我:“你就这点出息了。”
我浑然不在意,笑道:“过些年出去历练,我倒是想去水乡走走。你说我们这儿冰天雪地的,水都成冰了,倒是有些肖想江河大海了。”
阿龙便道:“真不知你是哪个品种的鱼,阿鲤阿鲤,真把自己当鱼了!”
我嬉笑着也不答应,看着天空。
已经好多年了,我几乎没梦到过我心底的日出,日升,日落。但是那画面似乎已经映在我的骨子里。
学的多了,我便也知道,这大概跟前世有关。
我伸手拿起胸口的鳞片,轻薄却坚硬。不像阿龙的龙鳞那般厚重,我也不知道这鳞片什么来历,只知不俗。
正想着柳墨也走了过来,柳墨似乎并不爱吃这些美味。就比如师叔的烤鸡明明她才是头一份的,但是她却往往都给了我,看我吃的满嘴油,她也会稍稍笑一笑。
柳墨阴郁,顺带着她的嗓音都低沉如男子,但是熟悉了之后她对我也还可,大约是这重天门学子众多,大多数人看我们都是略带讨好亦或者羡慕嫉妒。柳墨性子高傲,自然是看不上眼的。
往往高傲之人和高傲之人是很难做朋友的,奈何柳墨对于龙算得上是谦逊,时常有什么事情都是问的于龙的意见。大抵我和于龙是姐弟,她便也对我和颜悦色了些。
柳墨道:“听说你寒冰诀不过六年便参透了?”
我慌忙摇头道:“未曾参透,不过是大抵知晓了其中的规律,就好比琴音自有章法,之后生涩难懂的地方,还需要慢慢修行。”
柳墨颔首,看我的目光似乎也有些不一样了:“这功法你觉得你尚未精通,实则当局者迷了。就这重天门弟子,便是自觉得学了七七八八,不得其中要领,便是只学了皮毛。你这短短几年便通了章法,之后再修习寒冰诀,自然是顺理成章的。”
我听着她夸我,心中也有些窃喜,虽说夸我的人挺多,但是柳墨与我差不多的年纪,又是一个极其聪慧的,她发自内心夸我,我自然觉得有种不可名状的满足感。
柳墨接着道:“只是这寒冰诀于我们来说,确实生涩,听于龙说他学习寒阳诀比这寒冰诀轻松许多,也亏的是重天门的精髓法诀了。”
我有心帮他们解读一二,但是这寒冰诀,说到底在门中没有个几十年资历确实很难学会。便是有了几十年的辅助法诀垫底,也很难理解,往往都是在天山参悟,加之师长提点。便是我也是父亲提点了不少,可是这其中走势只是印烙在我心中,也是说不清道不明的。
我对柳墨露出了一个爱莫能助的笑容,柳墨也只是笑笑,目光又看向了于龙,道:“于龙,似乎也不甚谙此诀,我倒是无妨,不过他性子傲,八成也不肯请教你,阿鲤多费心了。”
我原本的喜悦竟也淡了几分,侧头看着调息的于龙,心中多了些不知名的失落。只觉得他风度翩翩,和柳墨可真是天造地设。
我也不想掩饰情绪,也知道柳墨对于龙是真心好,这般看来,便是我自己在无理取闹了,我想了想,终是对柳墨笑了笑。
柳墨看我神色变换,似乎有些不解,又是看了我一会儿,终是没说什么,继续修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