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慎为低着头,撇了一眼身后那人,见他约莫三十左右的年纪,神采飞扬的样子,顿时不屑。
知罪?知你娘皮!
本公爷刚说完话,大舅哥弘治皇帝都没有开口平身,你就抢着说话,胆可真肥啊!
真是个狗官!
这也就是弘治皇帝,若是在其他朝代,这种狗官早就拉出去杀头了。
大殿上的弘治皇帝点了点头,一旁的传令太监道:“宁国公平身吧!”
宁国公爵位是世袭罔替,他爹死后爵位自然由他继承。
宁慎为起身,看向自己的便宜大舅哥。
弘治皇帝继位的时候刚好十八岁,到今年也就刚刚二十出头,一副年轻人的模样,但眼角却已经有了些许皱纹,很显然是勤政恳勉带来的。
看起来,弘治皇帝也是那种比较面善的人,不过,宁慎为可不敢放肆,毕竟是一国之主,威严还是要有的。
宁慎为看着弘治皇帝,弘治皇帝也在看着自己这个小舅子。
此时,他也非常头疼。
弘治皇帝是罪女所生,在当时的宫中并无地位,先皇明宪宗又专宠万贵妃一人,但万贵妃却一直没有子嗣,因此养成了扭曲变态的心理,手段之残忍令人发指,若不是当时幼小的弘治皇帝被一群忠贞的大臣和妃子誓死保护,宪宗朱见深这一脉估计都要绝后。
而宁国公这一脉,也就是宁慎为的父亲,坚定保护着幼年的弘治皇帝,直到其上位后,还为其战死沙场,因此他对于宁慎为的心理是非常愧疚的。
宁慎为干的那些欺男霸女的事他都知道,但念着往日的恩情,一直压了下去,甚至在宁国公去世以后,将自己的妹妹秀文公主嫁给了他,为的就是让朝中大臣歇歇,别逮着人家不放。
可今时不同往日,这已经不是他宁慎为一个人的事了,就算是他也非常为难。
弘治皇帝目光严肃的问道:“宁慎为,户部司务文泽正弹劾你欺压商人金山一事,你有何辩解!”
来真格的了!
宁慎为看向那名弹劾自己的愣头青,原来这狗官叫文泽正,还是个户部的官员啊……
既然是户部的,那就简单了。
“陛下明鉴,这简直是天大的冤枉啊,臣和金掌柜是你情我愿的合作关系,我们双方出资共建福满楼,这是在做生意,全无威逼的说法!陛下可千万别被这狗官蒙骗了啊!”
狗?狗官!
弘治皇帝一愣,接着脸色就沉了下来,他是个好皇帝,也是个饱读诗书的君子。
虽然照顾着宁慎为,但也不能容忍这种粗鄙言语,更何况满朝文武都在这里,你一句狗官,这不是得罪人么!
“放肆!慎为,你也是国公了,怎能说话如此不知收敛。”
以弘治皇帝的脾气都忍不住训斥,足以可见这句狗官放在这种场合有多过分。
站在右侧的那些文臣们,更是气的吹胡子瞪眼,文泽正可是今朝殿试排名第十的进士,为人处世正直无比,自上任以来勤勤恳恳,是不可多得的好官,宁慎为这狗东西简直不为人子啊!
户部司务文泽正脸都绿了,他自认为自己也算是一代好官,从来都看不上宁慎为这种靠着祖辈余荫的武勋子弟,尤其是这种欺男霸女无恶不作的混蛋。
可现在,这混蛋居然叫他狗官?
简直是叔叔能忍,婶婶都忍不了啊!
文泽正深吸一口气,怒道:“宁慎为,你这厮狗血喷人,本官行的正坐得直,你有何资格骂我!”
“我为何骂不得你?”
宁慎为更加不屑的笑了,气势嚣张无比,看的左侧的武勋们暗自摇头。
宁国公怎么就生了这么一个狗东西,作孽啊!
说完,宁慎为又向弘治皇帝拱了拱手道:“陛下息怒,臣之所以称这狗官为狗官,是有原因的,臣是个正人君子。臣对大明,对陛下、赤胆忠心日月可见,相比于臣,这狗官才是无恶不作啊。”
文泽正听到这话,气的怒目圆睁,你宁慎为是什么东西你自己心里没数?
正人君子?赤胆忠心?
这两样有一个字和你沾边么?
他忍不了:“陛下,宁国公欺人太甚啊!臣是清白的啊!”
这时,右侧的文臣中走出了一名约莫四十出头的长须男人,他冲弘治皇帝开口道:“陛下,宁国公言语举止放肆不堪,公然叫板朝堂,陛下若不整治,恐怕日后会愈演愈烈啊!”
弘治皇帝脸色也不好看,自己的小舅子在朝堂上公然狂怼臣子,自己要是不整治一番,恐怕会寒了众人的心,可反之,亦然会寒了武勋们的心,他自己心里也过意不去。
就在弘治皇帝犹豫不决的时候,宁慎为咳嗽一声,冲那名长须男子拱手道:“敢问这位如何称呼?”
长须男人一点好脸色都没给他,冷哼一声:“老夫户部尚书,陈秀!”
宁慎为呵呵了:“看您也就壮年,跟我那死去的亲爹!差不多年纪,这老字从何说起啊!”
说到亲爹的时候,他刻意在这两个字上加重了语气。
虽然拿着死去的亲爹说事有点过分,但眼下他也只能如此,大不了日后多生几个娃,扩散下宁家血脉是了。
果然,听到这话,弘治皇帝顿时心头一软,他心里有愧啊!
唉,自己小舅子从小娘就难产去世,亲爹又刚死,性情骄纵了一点也是情有可原,而且眼下还小,若是多加引导,还是能掰正过来的……吧?
户部尚书陈秀被宁慎为的话气的够呛,这狗东西以前也没听说他牙尖嘴利,怎么今天一见话语中都是钩子。
都把死去的亲爹拿出来和他做比较了,他要是再出手,岂不是以大欺小,倚老卖老了!
陈秀冷哼一声,狠狠的瞪了一眼宁慎为道:“陛下自有独断!”
宁慎为见他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心里疑惑不解,就算自己以前肆无忌惮了点,嚣张跋扈了点,也不至于这么针对自己吧?
他不知道的是,虽然他没惹到陈秀,但在某种程度上,早就成了陈秀的眼中钉。
户部尚书陈秀是弘治皇帝继位以后提拔上来的,掌管全国人口,土地,赋税,财政收支等事。但自他上任后却一直没有什么出色的政绩表现,因此便将枪口对准了传统的武勋官员们。
在明朝,但凡是有爵位的无一例外都拥有大量的土地,而且土地所产出的粮食等,还不用上税,这一点上就与陈秀的职责有冲突。
不过,武勋们虽然现在式微,但也是一座大山,想要撼动不是什么简单的事。
因此,陈秀便一直等待着机会,而现在,这个机会终于让他等到了。
在所有的武勋贵族中,只有他宁慎为孤家寡人,爹死了娘不在,又作奸犯科,无恶不作,不搞他简直对不起这大好的机会。
陈秀早在宁慎为他爹死后,就谋划着这件事了,一直隐忍到现在,为的就是一击致命。
那文泽正,便正是他这户部的人。
宁慎为虽然不知道陈秀为什么针对他,但也存了个心眼,小心提防了起来。
弘治皇帝看着宁慎为,宁慎为眨巴眼,也看着他。
“唉!”
弘治皇帝叹了口气:“宁国公去的早,慎为有些欠管教是我这个做兄长的不对,这件事是朕的错啊……来人,传令下去,任翰林院检讨太子讲读,大学士杨廷去宁国公府上任职一段时间,传授圣人之道。”
这话里的意思已经非常明显了,那就是宁慎为朕这次要保了。
陈秀见此,眼睛一眯,向着身后几人使了个眼色,几名官员顿时站了出来,齐声道:“请陛下务必严惩宁慎为,不然恐怕无法服众!”
这些人无一例外,全是户部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