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厌声正翘着小腿端着茶,一手点心眯着眼,一手轻叩在桌上,像是享受一般望着窗外雨幕,眼中尽是茫然,面上不带丝毫表情,若是不动,还当谁家的娃娃扔在了这里。
“你倒是有用不完的闲情雅致。”灵川顶着一身的肥肉站到鹿厌声身后,“今年的新茶?”
“来一杯?难得的好茶。”鹿厌声也没回头,拿扇子将桌上的一杯茶推到了灵川跟前,“可惜我茶艺不精,倒是泡不出什么滋味来的。”
“戒酒了?”灵川依旧站着,也没有他能够容下屁股的椅子。
鹿厌声冷哼一声:“喝什么狗屁的劳什子酒,再喝几杯再上你一次当吗?”
“我生心魔了。”灵川没有再过多的唠旁的,直接了当地说道。
鹿厌声这才回望了一眼,满眼的慵懒妖娆,粗粗一瞥,眼中透着嫌弃与惊诧:“你胖成这样,我都不想同你吵架了。”
“你当我是来吵架的?”
“不然呢?”
“你能吵得过我?”
“……你生心魔了,我能有什么办法?心病还得心药医,谁是你的药,怎么着也轮不到我的头上。”鹿厌声回望着雨幕,翘着的小腿随着楼下的歌舞打着节拍,留给灵川一个后脑勺。
灵川也不再同他说话,兀自在鹿厌声房间里转悠起来,一间很平常的屋子,不平常的是墙上两幅画。一幅群像,同灵川屋里的那幅一模一样,一样的动作,一样的形态。
另一幅却是一个男子的独身像,画上男子身形修长长发如墨,只可惜那张脸被人用刀划开了无数个口子,狰狞到根本无法见人,灵川仔细辨认了一下画上的落款,笑了。
“我说遇狸给我单独画的像哪里去了,竟是被你偷了。”灵川径自取下那幅画,“现在我都快忘了自己原本是什么样子的了。你也真是糟蹋了遇狸的墨宝。”
身后传来喝茶的声音,鹿厌声幽幽开口:“如果群像不是老师执笔,上头的你也会被毁掉。”
“终究还是看在老师的面子上……”
倒是这会儿门外有小厮敲门道:“公子,寒鸦君带着他的夫人求见……”
“不见。”鹿厌声直接回绝道,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连店门也不准他们进。”
“是。”外头人应了,很快命令就传达了下去,寒鸦君同莞歌二人都被拦在了夜鹤庭外头,二人却又不敢声张,很快又离开了。
鹿厌声在窗前看完了一切,甚至在莞歌看向这边时挑起了一个不怕事的冷笑。
“这个贱人倒是聪明,知道傍大腿,可惜,找的男人就是个窝囊废。”鹿厌声毫不客气地抒发心里的不满,猛地又将手里的茶杯砸在了地上,压低声音吼道,“寒鸦君岂配同老师相提并论!”
茶杯碎成几瓣,雨似乎下的更大了些。
“这画上的人,就剩下我们几个了。”灵川叹了口气,并没有被刚才的事情影响,“那时候年纪还真小,都不到老师的下巴高呢。”
“对啊,有好几个都是雨织害死的呢。比如,老师。再比如遇狸。再比如……白夜。只有我哥哥,是被你害死的。灵川君,我真想幸灾乐祸一句,你生心魔,早就该生了,你就该在我哥哥死后,痛不欲生……”鹿厌声撑着下巴靠在桌子上,狐狸眼睛里投出亮光来,话说的咬牙切齿,却又媚态十足。
“不过,谁让我是个好弟弟,鹿犹惊临死前让我不要为难你,我这个听话的弟弟,办不到让哥哥的遗愿落空啊。”
灵川心生酸涩,他看着画上拿笛子的紫衣少年,他双眼含笑,眼眸弯弯的样子,好像揉进了三月的春风,他正低着头同身后的少年说着些什么。
鹿犹惊啊。
“事情已经快接近尾声了,这一批一收网……当年所有的事情都可以水落石出。”灵川深吸了一口气,转身看着鹿厌声,“包括,谁害了鹿犹惊。”
“你总是这样的口气。水落石出,水落石出……我哥哥的死,就跟你没有一点关系?你甚至都不会觉得对不住他!”鹿厌声撇着嘴巴,拿出细长的烟斗来,翠玉清澈明透,上头用金丝缠着复杂的花纹,烟袋边坠着棕色的穗子,自顾自的装填着烟草,烟草压了三遍,鹿厌声才点了火,猛吸一口,吐出烟圈来,“你要让我做什么。”
烟雾缭绕在空气里,鹿厌声的脸在朦胧之中。
“鹿家修习镇魔曲,我想在我心魔阻止我破法时,请你吹上一曲镇魔曲。”
鹿厌声闻声眉峰一挑:“你要同时破法和诛魔?”
“对。”
“三天。待你恢复原貌,你亲手题块匾,写上灵川是个丑八怪这几个字,挂在酒舟渡的牌匾上,挂三天,我就应你。”鹿厌声眼珠子转了一圈,显然不想做个赠人玫瑰手有余香的烂好人,实实在在地又给灵川添了一把堵。
“一言为定。”
要是破了神罚,就是让他在自己脸上写个丑字都可以商量。
见灵川答应的这么爽快,鹿厌声也不扭捏,敲敲烟袋问:“什么时候?”
“现在。”
“在我这里?”
“懒得动了。”
鹿厌声只得拉起结界,让外头的一切都屏蔽在外,不至于出现小厮来打扰他们。结界一拉,外界的一切声响都隔绝开来,只听得屋中风铃清脆的声响。
鹿厌声做个了请的手势,灵川便就地打坐入定,不消片刻,他的灵体就开始散发出白色的光晕出来。
就如先前在他自己的房间,白色的人影正从灵川巨大的身躯之中挣扎着想要脱离束缚。
鹿厌声手中早已拿了把白玉骨做成的笛子,笛子尾端坠着平安扣的流苏,同群像图中的那一只一模一样。
待灵川皱眉时,笛子凑近嘴边。
笛声一出,四周变得空灵起来,像是置身在青山绿水之间,周围一副花开正好的景色。
灵川身上那白色的影子正要挣脱肉身之时,那黑色的影子也跟着纠缠出来,像条蛇一般缠上了白影的身体,鲜红的眸子如淬了毒般,直盯着鹿厌声手中的白玉笛。
“镇魔曲?你是鹿家的什么人?”
笛声顿时变得尖锐起来,像是拥有着摧毁一切的阵势,整个夜鹤庭都为之一震,而那心魔却露出了更加狰狞的笑意来。
“小东西,你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