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了她年少时。
这一年,顾离13岁,在私塾里入学;她15岁,已经替祖母打理顾家庶务一年有余,祖母正忙着打探周围年纪适合的男子,打算趁着新年走亲访友时替她相看;而顾江楠18岁,此刻的他已经按捺不住想掌控顾家的野心,开始小动作不断。
她重生回此刻,有不少遗憾,她还来得及改变!
人,总要吃过亏,才懂得生命的意义。
活了一辈子,她瘦削的肩膀曾手掌着顾家偌大的家业,她得到过,所以对名利、地位、权势、金钱这些身外物早已淡泊。如今能再度重活一回,她只愿,前世的遗憾今生弥补。
她亏欠了的人,她一定会好好待他(她)。
而亏欠了她的人,她绝不会放过!
许是白天她思虑过甚,半夜却起了高热,烧得一张小脸红通通的。值夜的小丫鬟发现了她的异常,禀报上去请来了郎中。
萧初墨人迷迷糊糊的,似乎又听见了祖母在训斥下人。
“你们都是怎么照顾小姐的?人都烧迷糊了才发现,养你们这些废物除了干吃白饭有何用?都给老身拉出去!”
“可怜见的,瞧瞧这张小脸都烧红成啥样了,唉!”
“初墨,你要好好的,多为自己想想。那些不值得你费心的人就不用管他,咱们过好自己的日子就成。你可明白?”
“……”
萧初墨睡得并不好,祖母的声音总是在耳边回荡,让她分不清自己是在做梦,还是又把经历过的事情再梦上一回。
就连顾离也来她梦中凑数。
“初墨,你怎么说病就病了?不是说好了等我下学回来,咱们就一起去郊游吗?你要快些好起来,可不能说话不算话。”
“大不了,我以后都听你的话,行不?”
“初墨,我不叫你姐并不是不尊重你,我只是、只是……唉,我该怎么说你才明白呢?”
顾离奶声奶气的叹气声,听在萧初墨耳里只想笑。
这个乳臭未乾的小屁孩不是一直喜欢绷着脸,原来也有这般可爱的时候?
过去她怎么没发现?
她想睁眼,可眼皮却似有千斤重,又沉入了梦境里。
她又梦见了上辈子。
她姓萧,之所以会成为顾家的小姐,说起来还和顾江楠有关。
顾江楠的亲娘原本是祖母身边的伺候丫鬟,祖母做主给她开了脸,赐给家主做了侍妾,却意外有了身孕。
大户人家在正妻生下长子前,是不允许侍妾有孕的。
侍妾是个很有心计的女人,千方百计才怀了这胎。发现自己有孕后,便向祖母告假回老家替其父侍疾。
祖母心善,半点没猜疑她便准了假,还包了一封银子给她。
偏遇那两年时局动荡,顾家几次搬迁。乡下交通闭塞,等再度联络上已是几年后,消息传来,众人才知侍妾早在几年前就已难产而死,留下年幼的孩子在乡间已经长到了5岁。
当时,顾家主母正怀着身孕,听闻此消息后大怒之下动了胎气,早产下顾离后便搬出了顾家。得了个善妒的恶名,从此再没踏进过顾家的门。
祖母怜惜这个刚刚出生就没了亲娘的苦命孩儿,心软之下,便抱回来放在身边亲自教养。
而萧初墨,则是祖母去接顾江楠的途中,在客栈里意外捡到的。
当时的她烧得人事不省,等祖母着人医治醒来后她却什么都不记得了,想到自己的大孙子又怜惜她的遭遇,便将她带回了府里。
刚刚进府的顾江楠很执拗,除了和他一同进府的萧初墨能和他说上几句话外,旁人一概不理。
到得后来,到得后来……
后来又发生了太多太多的事,顾家早产的嫡孙顾离从小小的婴孩慢慢长大,好似糯米团子一样的小人儿生得粉雕玉琢,是个人见人爱,又古灵精怪的小人精,强势介入了她和顾江楠之间。
看准了她性子软,没少变着花样歪缠她。
梦境还在持续,她走马观花般看着这些年的经历。
看着顾离一天天长大,追着她身后喊她姐,到后来突然有一天,他却再不肯喊她姐,总是初墨初墨的叫她。
再到后来,后来……
那些拼凑不全的记忆再度翻涌而来,好的,坏的,恶的,汹涌澎湃,压得萧初墨完全喘不上气。
她坠入了梦魇里,持续沉沦。
最终留在她记忆里的,唯有那条漆黑的山路。
山路两旁是无尽的深渊,她提着一盏小小的灯笼行走在路上,不记得自己走了多久,又走了多远,从何处而来,又要去到哪里。只是机械地、麻木地往前迈着步伐,脚踝上风铃声悄然响彻。
等到她终于停下步伐时,她来到了一座墓碑前。
墓碑孤零零的矗立在漆黑一片的夜空下,被数不尽的紫色风铃花缠绕着。墓碑下方,顾离搂着墓碑歪着身子依着,好像是睡着了。
她没忍住呼唤他,可他并没有应答。她担心他着了凉,快走几步上前,却看到了他嘴角那一抹暗黑色的血迹。
她脑子里“嗡”的一声炸响,心头一痛,记忆突然疯狂翻涌升腾,她猛地一下坐起了身。
“顾离!——”
嘶哑又悲呛的呼唤,惊动了守着她的小丫鬟。
“姑娘,您可算醒了,太好啦!”
“快,快去禀报老夫人,姑娘她总算醒过来了!”
“……”
好一番兵荒马乱。
事后萧初墨才知道,她已经昏睡了三天。
这三天发生了不少事,祖母来过了。而造成她梦魇的罪魁祸首,她的好大哥顾江楠也没少在她身边嘘寒问暖。
顾江楠这些天分外忙碌。
年关将至,祖母老迈体力不支,而她又“病”了,顾府能出面的主子自然非他这位大少爷莫属。
尽管心头乐开了花,表面还是装作万般无奈的顾江楠忙得好似陀螺转。即便如此,他对萧初墨的关心也丝毫没有减少一分。
这些,一半是萧初墨从小丫鬟口中听来的,而另一半,则是根据蛛丝马迹自行推断出来的。
萧初墨一边喝着核桃薏仁粥一边想着,又随口问了几句:“没想到我这一病,不但连累大哥忙前忙后,还劳累祖母亲自过来看我。我内心真是过意不去。对了,春兰,夏草她们呢?”
小丫鬟急忙见礼:“回姑娘的话,春兰姐和夏草姐她们伺候姑娘不力,被老夫人责罚去了后院负责浆洗。奴婢是老夫人特意拨过来伺候姑娘您的,奴婢名唤如画。”
“如画?”
惊讶在萧初墨眼眶一闪即逝,看着眼前有些忐忑的小丫鬟,不由笑了起来,“倒是个好名字。”
看来,总算有和上辈子不一样的地方了。